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後怕的情緒,盡管發現陳慎之現在有堪稱殘暴的一面,可他還是下意識這麼做了,把他當做從前的哥哥一樣相處,而陳慎之也沒跟他計較,而像是從前那樣一笑了之。
陳故并沒有因這個發現開始深思,因為陳慎之去而複返,給他帶來了衣服。
陳故長高了,陳慎之也長高了,所以,陳慎之的衣服穿在陳故的身上依然是松松垮垮的,但陳故不介意,反倒挺自在,跟從前的感覺一樣。
他從床上爬起來,肚子開始咕噜噜的叫,陳故又該吃飯了,他看了陳慎之一眼。
陳慎之說:“我去做飯。”
陳故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他點頭的時候,兩個人剛好一起走過窗戶,陳故的腳步明顯慢了一下。
陳慎之的視線始終都在他的身上,所以馬上就察覺到了他的動作。
陳慎之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就隻見花壇裡,陳故昨日栽種下去的那些花已經全部枯萎,已經綻開的花朵癟下去,顔色發暗,垂頭喪腦的耷拉下去,清晨的露珠慢慢綴在邊緣,像是一滴哭泣的眼淚。
花根與葉子全變成了灰黑的顔色,失去了昨日的全部生機。
明明隻過了一夜,卻像是死去了很久一樣。
陳故不可思議的走近了兩步,趴在窗戶上,往院子裡的花壇看。
他想說話,又想起陳慎之還站在他的身後,所以那些沒意義的疑惑又被他咽了回去。
卻不想,他沒開口,陳慎之反而開口了,他在叫陳故:“小故。”
陳故還在看花,他不敢回頭,不是害怕,而是不知道陳慎之現在是何種表情。
他想,他終于明白,以前愛種花的陳慎之為何讓這院子空着了。
見陳故沒動,陳慎之垂下了眼睛。
陳慎之最不希望在陳故的臉上看見對他的恐懼和害怕。
但陳故是一個有單獨思想的人,就算是他能掌控他的自由,也不能掌控他的思想。
陳慎之的心中有一團濃黑的霧,在一點點吞食他的理智,讓他屈服最原始的欲望與本能做出動作。
這時,趴在窗邊不動的陳故回頭了。
“哥。”
陳故的心情卻沒有陳慎之想象中的那般沉重,如果你問他為什麼,那他大概會回答,因為今天早晨他踹了陳慎之一腳。
對,就是這麼簡單。
所以他覺得他們沒變。
他變了,陳慎之也變了,但是他們沒變。
陳故其實也有點不确定,但他還是說:“我來做飯吧,你清理一下那個。”
“沒事,說不定是我種花的方法用錯了。”他反倒安慰起陳慎之來了。
陳故卻拍了拍陳慎之的肩膀,錯身走了。
陳慎之站在原地,并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其實陳故的心情并沒那麼沉重,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他哥沒變,屬于陳慎之的底色沒變。
這樣,不管他是什麼,他都是他哥。
陳故在廚房也心不在焉的,接受對方跟自己不一樣是很不容易的,習慣對方跟自己不一樣更不容易,這比兩個口味不相通的人在一起吃飯更不容易。
陳故甚至覺得,其實陳慎之根本不需要一日三餐,隻是為了遷就他而已。
他擺弄着手上的食材,心中卻在想,除了花,院子裡還可以放什麼。
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和門的聲音,陳慎之出門了,沒一會又回來了。
然後,一切如常。
陳故吃完飯,看了會書,是陳慎之放在卧室桌子上的書,一本很難懂的意識流名著,他久聞大名,從沒讀過,這書的催眠效果還是不錯的,他曬着太陽,看兩頁就困了,歪倒在搖椅上睡着了。
太陽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做了一整夜的夢,醒來的時候身體特别疲憊,所以這個午覺也睡得格外香甜,陳故醒來的時候,房間中金色的陽光已經變成了金紅色。
他一驚,從搖椅上爬了起來。
房間靜悄悄的,不見陳慎之的影子,陳故試探性的喊:“哥?”
他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見了後面的動靜。
陳故下意識轉過頭去。
然後,夕陽豔色的餘光中,一大片蝴蝶蘭就這麼直接撞進了他的眼裡,花朵賣力招展,嫩綠的葉子擠擠挨挨,統統盛開在透明的玻璃上,迎面像是一股清新的風襲來,讓陳故瞳孔驟縮,目瞪口呆。
陳慎之站在窗戶外面,放下沾着顔料的畫筆,正好看見陳故的傻樣,被他給逗笑了。
陳故的心髒狠狠顫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遙遠的從前,令他心動的少年也這麼淺淺笑了一下,然後永遠成為了他美好的初戀。
隔着玻璃花叢與夕陽。
陳慎之的笑與時光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