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果是扶涯的話,估計會大吵大鬧着要帶他越獄吧。但也不一定,性格會随着經曆而變化,品質會随着時間被打磨。記憶是事件與情感的記錄,還會被扭曲或者粉飾;靈魂虛無缥缈,藏于軀殼之下不可言說。過去遙不可及,未來千變萬化。隻要被時間的洪流裹挾,就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恒不變的,所以人也是無法被定義的。
獨一無二的人,究竟是哪裡獨一無二了?
丹恒依舊無法給出答案,但問出這個問題的人需要的也不是答案,而是選擇。就像扶涯選擇了在第二天失憶,就像他選擇開拓自己的路。
擡頭,某位龍尊的身影被時間定格,永遠傲雪淩霜,永遠鋒芒畢露,像不朽的航标一般矗立在顯龍大雩殿上,象征着曆任龍尊守護建木的職責生生世世,代代相傳。
可是——
“我也要走了。”
作為星穹列車的護衛,智庫的記錄員,開拓星海的無名客,他是丹恒,不是丹楓,更不是飲月君。
*
鱗淵境算是仙舟之上的一大特色,三月七既然要拍照留念就絕對不會放過這裡。期間正好碰到了解決星核問題的瓦/爾特和當義工打怪的星,三人結伴同行了一小段路,遠遠地就看見了在顯龍大雩殿上的丹恒。
初代龍尊雨别的雕像與顯出本相的丹恒相似度極高,一人一雕像相對而立,三月七光看着這幅畫面就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丹恒看上去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三月七和星對視一眼,三兩步就走上前去插科打诨,把他們列車組親愛的丹恒老師從那種沉重感中解放了出來。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準備離開,姬子的消息也是這個時候發過來的。等他們匆匆趕回列車上時,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扶涯,以及坐在床邊神情凝重的姬子,還有端茶倒水急得團團轉的帕姆。
“怎麼回事?扶涯不是沒下車嗎?怎麼突然就昏迷了呢?”三月七連忙問道。
姬子歎了口氣:“扶涯目前的生理指标顯示一切正常,隻是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就算檢查結果無誤也實在令人擔憂。”
最糟糕的就是這種情況,科學上來說什麼毛病都沒有,但表現出來的就是明顯不對勁。
星端詳着沉睡的扶涯,忽然發現了什麼:“你們看,她的頭發是不是在褪色?”
衆人聞言凝目望去,扶涯的長發放了下來,大多數都壓在身下或掖在被子裡,隻有少許幾縷發絲散在外面,細看之下确實有所變化,發尾處原本的烏黑正在逐漸褪去,并且像是有生命力一般緩緩往發根處攀爬。
“與其說是褪色,似乎更像是變了種顔色。”丹恒糾正道。
“這是什麼顔色呢?”
星沉思着,僅靠目前能看到的點點變化實在很難判斷。
三月七滿臉焦急:“這也不是在意發色的時候吧!我們要不要去羅浮上請個大夫回來給扶涯看看?科學檢查不出來病症,說不定神奇的羅浮上有人能治呢?”
她一語驚醒夢中人,星和丹恒當即就行動起來,不過一會兒就把持明族現任龍尊白露和身份成謎但擁有豐饒之力的羅刹給帶到了列車上。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瓦/爾特一看到羅刹就變了臉色,僵在一旁緊盯着對方的動作,看着十分戒備的模樣。
兩名專家會診,得出來的結果依舊是沒有大礙。
“抱歉,在下學藝不精,不能診斷出這位小姐緣何昏睡,也沒辦法将其喚醒。”羅刹溫潤地道了聲歉。
苦惱地打量着安靜躺着的列車組病人,白露總感覺對方很眼熟,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甩了甩腦袋還是将注意力轉移到對方的病情上來。她頗為迷惑地撓了撓頭,道:“脈象平穩有力,氣息均勻綿長,沒有沉疴舊疾,除了作息不太規律以外沒有任何問題。表征與睡覺無異,但這麼大的動靜也沒吵醒她。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對不起啊,本小姐也看不出來。”
醫療設備報告一切安好,丹鼎司的銜藥龍女一頭霧水,來曆神秘的豐饒行商束手無策,一群人愁容滿面地擠在醫務室裡,絞盡腦汁地思考還能有什麼辦法。
“要不去空間站找黑塔看看?好歹是天才俱樂部的人。”
“她要是檢查不出來會把扶涯解剖了吧。”
“……那确實風險有點大。”
畢竟黑塔雖然是天才,但卻是個毫無同理心的天才。
“那讓卡芙卡過來試試?她不是會言靈術嗎?”
“言靈術也不能當靈丹妙藥使吧!”
“而且不是很想跟星核獵手打交道,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算計我們。”
羅浮一行确實驚險,有所後怕也正常。
……
七嘴八舌讨論了半天,居然沒有一個合适且靠譜的方案,但扶涯現在情況穩定還談不上緊急,就是原因不明也不清楚何時會醒導緻大家都很苦惱焦慮而已。
耽擱了有一段時間,扶涯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不再,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淺淡金色,像森林裡穿過枝葉灑下的微光。
雖然她至今沒有睜眼,但丹恒就是覺得那一雙眸子也變了顔色,應該是紅色,如同宇宙中常見的受到附近恒星照射而發光的彌漫星雲,缥缈而瑰麗。
金發紅眸的女孩,他曾見過。在丹恒不算長的得見光明的人生裡,在丹楓碎片化的模糊記憶裡,似乎都有一個相同的身影。
好奇怪。
三月七盯着僅僅換了個發色的扶涯,不停地眨着眼睛。
明明是第一次見扶涯這副模樣,但是好奇怪,為什麼她會覺得熟悉呢?
但是熟悉也不奇怪啊,因為那是扶涯,自己清晰地知道那是她的好友扶涯,她的相貌并不會影響她的本質。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熟悉的不隻是面容,還有難過的情緒呢?
就像她曾經見到星星黯淡時一樣。
“扶涯乘客,要快點好起來啊,約好要一起開拓宇宙的帕。”
列車長大人本領天大,似乎知道些什麼更隐秘的東西。但祂也隻是來到了扶涯床邊,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陷入沉睡的扶涯,正如她一開始料想的那樣,正在經曆一個悠長的夢境。
更準确地說,是在回憶一段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