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擔心……你會傷到自己。”白珩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見扶涯一頭霧水的模樣,白珩隻能把道理掰碎了跟她講:“當你無法對自己有着清晰的認知時,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成為隐患,在未來的某一刻對你造成傷害。扶涯,你能逆轉時間嗎?”
“我……應該不能?”扶涯隻對自己的破壞力有着絕對的自信,像時間這種涉及到維度邏輯規則的存在,她既不關心也不在意,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因為沒那個必要,她現有的能力就足夠她不受掣肘想做就做了,其他的隻要有心很快就能學會,她又不想做世間最強天下第一,扶涯覺得有探尋自身極限的工夫還不如多吃兩口當地美食。
很多很多事情,扶涯都不在乎,所以她任性妄為。
可是白珩卻說,比蓄意而為更可怕的是無心之失,因為後者所造成的結果通常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而心懷善意的人會因此堕入無盡的悔恨與自責中。
偏偏扶涯的善良就算再傲慢,那也是善良。沒有人會一直懵懵懂懂,終有一天她會意識到自己做的一切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到那個時候,除非扶涯抛棄那些良善所以毫無波瀾,否則就不可能無動于衷。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作為友人的白珩幾人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他們才想着留下扶涯慢慢引導,反正仙舟人長壽,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和信心能把扶涯帶到正軌上來,至少做事前得顧及他人死活吧。
“我大概能理解你們的想法了。”靜靜聽完了白珩的分析,扶涯散漫地搖了搖手中的酒壺,聽着水聲晃蕩,“但戰争這種事情就算沒有我也依舊會發生吧。”
她固然會因此感到些許愧疚,但也不至于懊惱到捶胸頓足。對于白珩描述的那個未來,扶涯無疑是抵觸的,自始至終她隻想取悅自己,有時候說話沖了一點也是為了排遣忽然上湧的戾氣,主觀上并沒有要将無辜路人牽扯進來的想法。
但就算抵觸,扶涯覺得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時間會抹平一切傷痕,而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所以她依舊表現得很無所謂,“至于後悔什麼的,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到時候再說吧。”
而白珩并不指望靠一次談話就能讓扶涯大徹大悟,她沒有繼續苦口婆心地長篇大論,而是很輕松地問道:“那你這次準備在羅浮待多久?”
“不清楚,看心情吧。”扶涯道。
“有想好下一站去哪裡嗎?”
“沒有,我一向随緣選擇目的地。”
“還會回來嗎?”
“……”扶涯沉默了一下,還是選擇說出真實的想法,“如果還能再遇見的話,我會回來的。”
與幾乎被定死的星球不同,仙舟可以到處巡遊,這也是扶涯可以體驗到一段友誼的原因了,畢竟她一路向前,很少回頭再去拜訪她已經到過的地方。
白珩狡黠一笑,“你承認了‘回來’诶。”
“嗯?!”扶涯瞪圓了眼睛,“這能說明什麼?”
她直覺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厭。
“大概說明……”白珩看着扶涯,故意拉長尾音吊足了對方的胃口,直到扶涯露出那種極其好奇又盡力掩飾的模樣,“說明你把這裡當做歸處了吧。”
扶涯一怔,忽然感受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惶恐,“什麼?那又怎麼樣?”
“其實你聽得懂吧?”白珩試探着伸出手放在了扶涯頭頂,見她沒有抗拒就輕輕地揉了兩下,“歸處就是随時可以回去的地方,或許你也願意偶爾停下腳步?”
“要試試嗎?在旅行的間隙休息一下吧。”
白珩總是那麼敏銳,她能察覺到丹楓清冷高傲下的孤獨,能感知到應星狷狂不屑下的無奈,能體會到鏡流一往無前下的脆弱,能理解景元意氣風發下的迷茫。
自然也能捕捉到扶涯藏在潇灑恣意下的畏懼。
她在害怕什麼呢?被束縛?被利用?被欺騙?扶涯有足夠的實力掙脫束縛,也不在意無傷大雅的利用,要是被騙當場就能報複回去。她隻是在害怕陌生的牽絆,更害怕自己喪失一段關系的主動權——她害怕被遺落,所以幹脆一開始就不要收留。
而扶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這些,白珩卻在與她的短暫相處中看到了一個最真實的她。無論是最初不尋常的相遇,還是如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再度重逢,既然碰上了又合得來,總得做些什麼,至少讓扶涯知道,她也是會被堅定選擇的存在。
白珩的面容在羅浮燈火中略有模糊,扶涯緩緩眨了下眼睛,剛才的惶恐已經被陌生的溫暖取代。
“旅行應該不是生活的全部吧。”白珩順手搭住了扶涯的肩膀,“我們大家都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呢。”
扶涯若有所感地猛然回頭,才見剛剛另外四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們身後,還提着酒壺端着點心,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的。
“呀,暴露了,還說給你個驚喜呢。”景元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倒也沒見很失望。
鏡流清淺地掃過來一眼,“酒喝完了吧。”
說時便揚手又丢過來兩壺酒,被白珩穩穩接住,一邊随意地道謝一邊分給扶涯,而扶涯隻能愣愣地接過去。
“爬屋頂這種事,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啊。”應星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以前都經曆過什麼。
丹楓神色自若地走上前來找個空地坐下,“這裡倒也别有一番風味。”
于是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落座,吃着點心喝着酒,數着星星吹着風。
扶涯身處其中,仿佛天邊的星星落在了她的身邊,将她包圍。微醺之際,白珩那帶着溫柔和期待的話語乘着晚風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要試試嗎?把這裡當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