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放水淹了自己家,但沒關系,星際和平公司在家政業也有一席之地,就算過年也十二時辰待命,一個通訊就能上/門/服/務。
就地重新捯饬一頓的衆人将空間留給了過來收拾爛攤子的家政人員,然後集體轉移到了後院的八角亭裡——帶着那條魚。
扶涯先聲奪人振振有詞:“你們仙舟不是講求一個‘年年有餘’嗎?這可是我從拉波爾V星帶回來的海中帝王!要不是為了招待你們我都想不起來還養了條魚。”
一句話裡面好幾個槽點,關注點不同的人自然也能問出不同的問題。
“拉波爾V星是什麼樣子的?”
“‘海中帝王’隻是一個形容,對吧?”
“你到底把魚養在了哪裡?”
沒注意這幾人神色各異,将這些混在一起的話聽清楚的扶涯挨個兒回答:“拉波爾V星是一顆平平無奇的液态行星,風景不錯。不是形容啊,我抓魚當然要抓最好的。養魚的話……裝修公司推薦我的生态廚房項目,我順便就答應了,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果然一個沒看住她就能整點活出來,幾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無奈承認扶涯做出這些事來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又把今天的意外在腦海裡過了一圈,景元問道:“所以池塘裡的水到底是怎麼漫出來的?”
這種程度的事故隻有可能是扶涯跟魚打了一架然後把整座池塘掀了才對吧!
“哦,這魚不太好抓,我跟它在水裡打了一架。”扶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得意洋洋地掐着流光的魚尾拎着整條魚晃了晃,“嘻嘻,還不是打不過我。”
魚皇雙眼無神心如死灰,魚唇象征性地翕動了一下就躺平任由扶涯蹂躏了,看得對面五人都是嘴角一抽——他們居然能從一條魚臉上看出“生無可戀”四個大字。
白珩略有不忍:“你真的要把它做成菜啊?”
“難道你不喜歡吃魚?”扶涯反問道,在白珩遲疑點頭後露出了然的神色,“哦,我明白了。”
然後反手将魚丢進了一旁的湖泊裡,幹淨利落到不帶一點兒猶豫的。
因為一條魚淹了房子,又因為白珩疑似不愛吃魚而将其丢回了湖裡,一頓折騰下來盡是白費功夫,但确實符合扶涯的行事風格。
至此,關于魚的争議暫且擱置,應星更好奇最初充滿整間房屋的煙霧是怎麼回事。而據扶涯解釋,那應該是她煲湯時逸散出去的。
那麼新的問題又來了,她到底拿什麼煲的湯?
“煲湯最簡單嘛,幹淨的食材兌上水和調料再開火慢炖就好了。”
扶涯似乎對自己選用的食材非常的自信且驕傲,掰着手指頭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長在火山邊上用岩漿澆灌的熔融草,吃起來熱乎乎的,放在湯裡用來保溫效果一定很好。還有我搜遍了幽寒淵才逮到的虛雉,肉質細膩鮮嫩入口即化,用來做湯底就很不錯。斯卡裡教堂那群神經病養出來的‘聖樹’結的果子,紅彤彤的挺喜慶,味道酸了點可以拿來調味……”
正常的不正常的,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在扶涯的觀念裡食材隻有好吃不好吃的區别,而沒有能吃不能吃的區别。幾人聽着聽着就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這水災鬧得好啊!不然這鍋湯就要來禍害他們了。
臨了,扶涯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惋惜道:“真是可惜,炖湯的時候我去抓魚了,連味道都沒聞到就沒了。”
丹楓立即轉移話題,以免她不甘心還想再做一次:“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一起來幫你做菜吧。”
話音剛落,好友們紛紛詫異地看向他,應星更是不客氣地直接嗆聲:“你覺得你能比扶涯好到哪裡去?”
若論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尊處優的飲月君也不遑多讓。
“喂喂喂。”扶涯不滿地嚷嚷起來,“不要拿我跟他比啊!”
顯然這個時候的扶涯毫無自知之明。
“那還是你厲害一點。”景元尬笑兩聲,意有所指。
可惜扶涯聽不出他話中深意,見其他人都跟着點頭稱是就認了這個誇獎,豪情萬丈地宣布道:“那晚餐還是我來操辦——”
“不不不!”
景元笑容一垮,和白珩一起手忙腳亂地勸阻扶涯,左一句“你今天抓魚辛苦了”右一句“既然把我們當朋友就别見外”,鏡流和丹楓則是提起了扶涯學得磕磕絆絆的劍術,應星為了打配合熟練地拱火,總算是把扶涯的注意力從做菜上轉移到了體術上,迫不及待地要給鏡流展示一下自己的進步。
家政人員收拾完殘局後就離開了,扶涯給了他們一個五星好評,還可憐他們過年不放假又額外付了些獎金,作為客戶簡直大方得不得了。
陌生人全部撤出後,一行人兵分兩路,主要目的是把扶涯跟廚房隔開。
然而嘴快攬過做飯的活計的景元和白珩在廚房裡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沒人率先動手。
“所以你也不會做飯?”景元震驚,“你明明是個旅行家,你怎麼能不會做飯?”
白珩将手一攤,平靜地反問道:“旅行家和會做飯有什麼必然聯系嗎?況且這不是我會不會做的問題,而是——你看看這堆東西有多少是我們認識的?”
景元切菜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但那時他還不知道生态農場的存在,覺得扶涯拿出來的食材隻是偏門了點不至于不能吃。然而此時洪水沖毀的不隻是廚房大門,還有洞天的通道,一眼看過去就沒有幾個眼熟的,連菜譜都沒有用武之地。
想也知道是扶涯從别處帶回來的特産,這家夥對大部分東西都不上心,生态農場建了就忘,這些特産也是丢進洞天就忘,要不是景元的提議勾起了扶涯的興趣,估計農場裡自成生态圈了她都不會再看一眼。
扶涯能說出味道的那些食材組合起來都那麼可怕,他們總不能挨個兒試過去再開火吧,那這一頓飯得明年才能吃上。
廚房上空愁雲籠罩,而扶涯重金打造的演武場上火藥味十足。說是要見識一下扶涯的水平,結果到場後就開始切磋,還越打越上頭,最後居然是扶涯置身事外旁觀三人混戰。
“應星的劍術一如既往的爛啊。”扶涯本來就不太喜歡打架,坐在場邊看得津津有味,嘴上毫不留情地點評,“丹楓也是,看着有點退步了啊。”
被直言直語奚落的當事人一邊應付對手的進攻,一邊還要抽空回嘴:“風涼話誰不會說,也沒見你能力壓鏡流。”
既然是三人混戰,那就意味着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在以一敵二,就算是不顯于身手的工匠也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有被踢出局,哪怕另外兩人有所收斂,單拎出去應星的水平也能秒殺一大片雲騎軍了,也就扶涯看不上。
準确來說,扶涯平等地看不上任何人,應星也不算委屈。還有被銳評為“退步”的丹楓,趁着喘息的間隙擡手就彈了一個小水團崩了扶涯一腦門兒水珠,分寸把握到讓扶涯覺得計較就是大題小做,不理會又好像吃了大虧,愣是在原地糾結了半天,都沒空跟應星拌嘴。
鏡流看出了丹楓的小算計,淺淺一笑,無奈道:“别欺負她。”
在鏡流眼裡扶涯就是個咋咋呼呼的小孩子,雖然也有頭疼的時候,但更多情況下會選擇縱容,甚至某種層面上來說,她才是最溺愛扶涯的那一個。
趁着這邊打打鬧鬧,景元和白珩最終還是準備讓鶴運物流打包飯菜送上門,進行一番精美擺盤後才喊大家過去吃飯,還不忘給昏迷醒來陷入自閉的鹦鹉添食。
“……看不出來你們手藝居然這麼棒!”扶涯在嘗過一筷子菜後眼前一亮,表示肯定的目光在景元和白珩身上各停留了一瞬,驚訝地誇贊道,“很像金人巷那家珍馐閣的味道,難道你們還去拜師學藝了?”
珍馐閣是扶涯在羅浮上最喜歡的食肆,以她的敏銳程度來說很輕易就能分辨出個中異同,不過她沒有多想,隻當兩位好友深藏不露。
沐浴在其他幾人懷疑的視線下,景元和白珩一邊汗流浃背一邊不動聲色,互相打着配合将扶涯糊弄過去,卻瞞不過鏡流他們。
但考慮到戳破這件事所帶來的後果——扶涯不一定會生氣但一定會覺得無趣,更會激發她親自下廚的信心和動力——那有點太糟糕了,因此盡管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大家依然選擇保持沉默。
“咳咳。”為了讓扶涯的關注點不再落到吃上,也為了烘托一下席間的氛圍,白珩站起身舉起了酒杯,清了清嗓子吸引到了全桌人的注意力。
“辭舊歲迎新年,難得今年有機會大家齊聚一堂歡度佳節,該輪到我來說祝酒詞了。”
扶涯将下巴墊在手上,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看了過來,直言不諱道:“你好像那個什麼大型晚會的主持人。”
“你可真會說話。”白珩也不跟她客氣,擡手按在扶涯的頭頂,在她象征性的抗拒下揉亂了扶涯的頭發。
鏡流倒是很給面子地舉起了酒杯,示意白珩繼續說。其他人立即跟上,就連和白珩在打鬧的扶涯也不忘騰出手來加入其中。
白珩見狀也正了正神色,稍微嚴肅了一點。
“第一杯酒,敬帝弓司命競逐孤星,清剿孽物,指引仙舟縱橫寰宇,徹還清明。”
“所以岚會不會在星海的哪個角落過年呢?”
“應該……不會吧。”
“那有點可憐了。”
“第二杯酒,敬同袍勠力同心,衛蔽仙舟,逐流光以渡厄,縱身死亦長明。”
“……”
“雖然我大概能理解啦,但大過年的,還是多說點吉祥話吧……”
“第三杯酒,敬星辰流轉,萬物更疊,去歲舊事紛擾,今朝煥然一新。”
“你們仙舟人真的好講究啊,這都要提一嘴。”
“……這話别跟其他仙舟人說,不太禮貌。”
“第四杯酒,祝各位在新的一年裡心想事成,萬事勝意,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哇,好俗的祝詞。”
“畢竟美好的祝福詞已經被前人說完了嘛,這麼多年了還是這一套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說起來,扶涯有什麼心願嗎?”
“沒有,我想要的,都一定會得到。”
……
敬神祭先祖,敬人祭英烈,敬天地萬物以求生生不息,敬你我未來也盼常有團圓。仙舟作為文明的曆史太長,數千年大浪淘沙之下,留下來的哪怕再過微不足道,也是最有價值的金粒。
酒過三巡,一桌人吃飽喝足,隻留一片杯盤狼藉。
洗碗是不可能洗碗的,這種小事自有家政機器人收拾。此時的羅浮華燈初上,長樂天正是熱鬧的時候,在扶涯的強烈要求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結伴出行,一頭紮進了人山人海中。
“平日裡怎麼不見羅浮有這麼多人?”連素來喜歡湊熱鬧的扶涯都嫌街上過于擁擠了,更别說某幾位本就不太愛跟外界打交道的人了。
不遠處人群聚集,從縫隙中能窺見仙舟傳統舞獸戲正在表演,引得觀衆連連喝彩。扶涯張望了幾眼,遺憾地搖頭歎息道:“要不是景元怕惹出事來,我就能帶赤霄獅子給你們看了,它們打架不比這裝模作樣的戲劇精彩。”
注定背鍋的景元收下了好友們敬佩和感激的目光。
逛街也是消食,扶涯并不強求大家要一起行動,主要是她自己看什麼都新奇,左右一晃就沒入人海不見蹤影了。
好在她的所有出格計劃都被景元攔住了,在羅浮的這麼多年裡又修身養性收斂了脾氣,扶涯本人又不可能吃虧,放她在這種情況下撒歡還是可以接受的。
隻是按照古國習俗,過年需要守歲,因此仙舟各部會組織一場全覆蓋級的煙火大會——天幕是虛拟的所以煙花也是電子的,要多少有多少。本來還辦的有聲有色,但自從扶涯來了以後就年年被抨擊“入侵者都比工造司懂煙花(建木那次和星槎競速賽那次)”,應星可沒少承受壓力,雖然他根本不在意。
——咳,總之,通宵的煙火大會盛大而絢爛,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扶涯不會錯過這場面,再三強調要在她家天台準時集合,大家一起守歲接年。衆人一口答應,在那之前也就不再操心扶涯,順遂心意四散開來,逛自己的街去了。
曆史太長,仙舟流傳下來的傳統習俗實在數不勝數,扶涯不曾一一了解過,所以看到平日裡沒見過或者跟以前見過的不太一樣的事物就會上前詢問。
她正沉浸式體驗霄燈制作時碰到了應星,不出意外地又被嘲諷笨手笨腳。大過年的應星也不至于這麼沒情商,奈何他身為百冶光是站在這裡什麼話都沒說,平淡的目光落到扶涯手中略顯奇怪的霄燈上就勝過千言萬語了。
所以嘲諷什麼的都是扶涯死要面子的臆想,應星是真的冤枉。
不過既然碰見了,搞不清楚扶涯又在瞎想什麼,應星自顧自地從身後取出一把匕首遞到了扶涯跟前。
扶涯一愣,露出疑惑的神色來:“你要在這裡跟我打一架?”
她倒是不介意,但這種行為不是鏡流和景元三令五申不能做的嘛,會給雲騎軍找麻煩的。
“當然不是。”應星哭笑不得,還是講解起了匕首的誕生過程,“這把匕首我選用超引力隕鐵做刀胚,鍛造過程中融入了奇點異物質,最大程度地提高了耐久。為了增強切割能力不僅采用了光速粒子打磨技術,還覆蓋有虛數量子膜……”
他開班教學式的講解聽得人頭大,但也不得不贊歎其中的巧思與匠心。扶涯擱下了手中的半成品,有點惱羞成怒地看着應星:“你又在挑釁我?!”
這難道不是在說跟他的匕首比起來,霄燈的制作簡直是小兒科嗎?
應星無奈,大概也沒想到扶涯會這麼理解,隻好開門見山地解釋道:“這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白珩他們都有,就差你了。”
匕首通體黑沉卻鋒芒畢露,掐着金線嵌着寶石的刀柄更是張揚,放在别人身上像是帶了件花裡胡哨的擺設,但如果是扶涯在用的話又格外契合她的個人風格。
雖然扶涯一不喜歡打架二不會搞暗殺,就算偶有出手的時候一支神奇毛筆就能應付一切,但她還是收下了這份意料之外的禮物,并且用她那為數不多的情商想起了一句叫做“禮尚往來”的話,叫住了揮一揮衣袖準備去别處逛逛的應星。
“知道你沉迷造物,這是全宇宙獨一份兒的材料,再打幾件神兵利器不成問題。就是用的時候小心點,别把自己玩沒了。”
拇指大小的玻璃瓶被塞進了應星手裡,金色的液體在瓶中流淌,逸散出的點點水霧在瓶壁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暴戾的氣息澎湃洶湧到攔都攔不住,看得旁人心驚膽戰。
有補天司命的前科在,應星不得不謹慎對待扶涯看似随手抛出來的東西,怕此處人多眼雜還側過身遮掩了一下,追問道:“所以這是?”
“納努克……咳,燼滅禍祖的血液,隻有一點點,再多就找不到容器能承載得住了。”
扶涯說得坦然,聽得應星呼吸一滞,面上淡定地點頭收好,心底無語扶涯一如既往的莽撞作風,這種東西是能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掏出來的嗎?
但扶涯的這份回禮确實讓應星心癢,要不是答應了扶涯一起守歲,他現在就想鑽進工作室搞研究。
倒也可以提前準備些東西了。應星盤算着,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
扶涯自覺禮物送得十分妥帖,好心情地回頭跟老闆下單,每種款式的霄燈各來一盞送到她家,一次性結賬付清,把老闆喜得合不攏嘴。
結果出門就撞上了抓小偷現場,扶涯想都沒想飛起一腳把小偷踹出去十米遠,不屑地撇過頭諷刺道:“羅浮的治安就這?”
然後就對上了鏡流和景元的目光,扶涯這下子連失主的感謝都顧不上了,略顯慌亂地指了指四仰八叉昏過去的小偷,道:“我這是見義勇為,他自己脆皮不關我的事,我可不會給他出醫藥費。”
“怎麼會問你要醫藥費。”景元失笑,看向扶涯身側的應星,露出些許驚奇來,“你倆還能逛到一起去呢?”
他隻是随口一說,倒不是真的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應星便也懶得解釋,反問道:“那你和鏡流這是玩哪出師徒情深,說起來鏡流有給你發壓歲錢嗎?”
沒等景元回複,鏡流先打量了他幾眼,蓦然笑道:“論輩分,你也是該收壓歲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