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涯丢了一件東西,神奇的是,沒有人記得她究竟丢了什麼東西,包括她自己。
列車組難得在航線會議外如此嚴肅地聚在一起,包括列車長帕姆都是一臉凝重。
“不應該啊。”扶涯苦惱地抓着自己的頭發,眉頭緊皺,左看右看都是一頭霧水。她确信自己丢東西了,丢的還是一件她很熟悉應該是她一直擁有的東西,然而翻遍整間房問完每個人都沒有答案,“我失憶了不記得,難道你們也忘記了嗎?”
星第一個舉手撇清關系,“我在你失憶後上的車,我不知道。”
三月七連忙跟着澄清,“我剛醒過來你就失憶了,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于是目光就轉移到了姬子、瓦/爾特、丹恒還有帕姆身上。
顯而易見,扶涯當初來到列車時并非孑然一身,據幾位在她之前就已經登上列車的乘客回憶,他們都在不同時間碰見過扶涯或使用或把玩自己的随身物品。
“你桌子上的沙漏是屬于你的奇物,可以看到一定空間範圍内過去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廚房,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偷列車鍋的小賊,你用這個沙漏溯洄了廚房的時間,最終發現是帕姆不小心把列車鍋放錯地方并忘記了這件事,從而造成了一個烏龍。”
姬子回憶着,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笑意。
那是尤其兵荒馬亂的一個晚上。列車上接連幾天的異動讓帕姆寒毛倒豎,桌椅的擺放位置不對、食材的缺斤少兩、偶爾傳來的奇怪聲響……鬧鬼它都可以忍,但帕姆終于在連列車鍋都丢失後忍無可忍,立志不抓到潛伏在列車裡裝神弄鬼的偷渡客誓不罷休。
乘客們當然很支持列車長的抓賊行動,幾個人假裝睡覺又偷偷按照事先安排埋伏在角落裡,等到深夜裡的廚房傳來動靜時,由領航員姬子小姐推開大門,将邊哼歌邊做宵夜的扶涯逮了個正着。
在扶涯幫忙找到列車鍋後,自覺冤枉好人的列車長坦率道歉,卻是抱着扶涯哭了半天。那個時候的扶涯還沒現在這樣不靠譜,隻是不停地給帕姆順毛,然後反客為主地問道是否需要吃夜宵,他們可以邊吃邊聊。
那個時候的扶涯還沒有現在這樣喜歡創意料理,做出來的夜宵也是中規中矩,席間帕姆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打聽扶涯底細的任務就落在了另外三人身上。
“你好,歡迎來到星穹列車,不自我介紹一下嗎?”面對來曆不明的人,姬子也依舊能保持溫和的微笑,讓人看着就能放下心防。
“我叫扶涯。”扶涯放下餐具,大咧咧地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兩口後神态自若地介紹起自己來,“算是名作家。”她指了指插在衣服口袋上鋼筆。
丹恒抱着手臂站在旁邊以防萬一,見她面不改色地喝着姬子的咖啡,眉梢忍不住上挑,試探性地問道:“所以,你是來取材的嗎?”
“不,完全不是。”扶涯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無辜但狡黠的笑容,“我要棄坑啦!就是寫一半不寫了。事實上我已經斷更好些天了,我的……編輯——就當那家夥是編輯吧——從想找到我變成了想追殺我,哈哈哈,我就是要讓那家夥氣得不行又打不死我!”
這聽上去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熊孩子才會說的話。姬子扶額,丹恒有點懷疑自己的警惕是不是多餘的。
“那你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呢?”瓦/爾特問出了大家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扶涯又捧着茶杯低頭喝起了咖啡,掩蓋住了眼底的複雜情緒,再擡頭時依舊笑得沒心沒肺,“既然被發現了,那我隻能求你們别趕走我咯!”
她嘴上說着“求收留”,笑得明媚燦爛,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卻宛若深海般深邃而平靜。
星穹列車不會拒絕想要上車的乘客,最後是帕姆拍闆做了決定,同意扶涯留了下來。
“扶涯乘客,我們要一起開拓宇宙的帕!”
雙手接過帕姆遞來的車票,扶涯珍重地将其收好,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們會一起開拓宇宙的。”
——那就是扶涯正式加入列車組的故事。
“有點平淡,還有點俗套。”當事人扶涯(失憶版)如此評價道。
但她聽着感覺很新奇,因為這也是失憶後的她第一次了解到這些細節。尤其是她剛剛知道自己的沙漏這麼有用,可惜把一切都忘掉的扶涯自然也忘了沙漏的使用方法。
“還有一枚玉佩。”丹恒對她的銳評置若罔聞,隻專心幫忙篩選扶涯的失物,“你說那是由星髓打造的。”
扶涯大吃一驚,“啊?那東西這麼珍貴?”
星髓可遇不可求,她手裡的那塊更是做工精良,放到外面就是有市無價的稀世珍寶。扶涯大概能夠感覺到那玉佩非同尋常,卻也沒想過來頭這麼大,真把它當做飾品,想帶就帶,想不起來就随手塞進衣櫃裡。
失憶前的扶涯倒是時不時地摩挲着玉佩出神,丹恒路過這樣的她好幾次。有時候免不了打斷扶涯的神遊天外,但對方回過神來見到丹恒後又是一愣,盯着他的眼神也逐漸遊離起來。
好在這樣的神态在扶涯臉上的持續時間并不長,大多數情況下她自己就能清醒過來,然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跟人東拉西扯地聊上幾句,隻在後來的某一次,回神的扶涯主動告訴丹恒這枚玉佩的來曆。
“這是我的好朋友送給我的新年禮物。”很少能在扶涯臉上看到這麼歲月靜好的溫柔表情,“星髓作為基底,形狀和圖案都是她自己一刀一錘淬煉刻畫出來的,我以為這種事應該丢給應——另一個家夥來做。”
丹恒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聽着扶涯的講述。
“其實我不止收到過一個禮物啦,但是這些年去過好多地方,也弄丢了很多東西。”扶涯将玉佩好好地挂回了自己的腰間,枝繁葉茂的高樹在車廂的燈光下熠熠生輝,“跟着列車前進,說不定有機會能找回來呢。”
這句話比起期盼更像是一種感慨,丹恒不由得追問道:“你想找回哪些東西呢?”
扶涯卻忽然沉默了,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算了,說不定不在我手裡才更好。”
别說是當時的丹恒了,就是現在的扶涯聽到也是一頭霧水。
“我以前這麼不說人話的嗎?”扶涯吐槽起自己來真是毫不留情,“我丢了的東西憑什麼不能找回來啊?那是我的,我的!”竟是幼稚地試圖跨越時空反駁過去的自己。
可惜這段回憶對找尋失物也沒有幫助,因為那枚玉佩依舊好好地躺在扶涯的衣櫃裡。
“說起來,還有一副畫。”瓦/爾特用手抵着下巴沉思道,“那不是你挂在牆上的未完成品嗎?”
瓦/爾特也是在扶涯上車有段時間後才發現她還會畫畫的,而且畫技精湛栩栩如生,兩人有時候會進行一番創作上的交流,言談間扶涯就曾提起過那幅很特殊的畫。
其實每個去過扶涯房間的人都會注意到,床對面的牆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畫作,内容是一扇占據了整張畫紙的門,但卻是未完成品。
首先很奇怪的是,扶涯為什麼要帶着一幅這麼巨大的畫跑路?其次扶涯解釋過那是她自己畫的畫,可當瓦/爾特問起為什麼不畫完時,扶涯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
“因為我下筆開始猶豫了。”
這着實是個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說法,可能這就是藝術創作者獨有的怪癖吧,瓦/爾特選擇尊重。
“那你現在還猶豫嗎?”星好奇地問。
“啊?”扶涯一臉不可置信,“我以為那就是成品啊!你們不覺得這樣很藝術嗎?”
其他人紛紛無言以對,可仔細一想她這話倒也沒錯,畫了一半就說畫完了這種行為确實很藝術。
“畫上的門,是不是真的通往某個空間?”丹恒若有所思。
一開始不會有人想這麼多,可是在扶涯展現過自己的能力後,再聯想到那幅未完成的畫就會多了些思考。
然而對于這個問題,扶涯本人也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畫裡的門是否真實存在,如果存在,那我得完美複刻才能有效果,但我不記得啊。如果不存在,随便畫完會出現什麼意外我也說不清,畢竟我還真沒有試過在前人的基礎上補全畫作。”
于是這個問題隻能按下不表,當務之急還是要弄清楚扶涯究竟丢了什麼東西。
“對了,你的鑰匙還在嗎?”姬子沉吟片刻,忽然擡頭問道。
鑰匙?扶涯從她神奇的異次元口袋掏出了丁零當啷一大串,舉到姬子面前問:“你指的是哪一把?”
衆人幾乎被她這一串碩果累累的鑰匙驚呆了,三月七更是直接脫口而出:“你這都是哪來的啊?!”
衆所周知,扶涯喜歡買買買,而且很容易小題大做上當受騙,名下有好幾個星球不說,各地的房産更是數不勝數,最離譜的是很多地方她甚至都沒有去過。除了房門鑰匙,另外一堆适用于密室、暗門、保險櫃等等細分場景,讓人不禁好奇扶涯每天究竟在幹什麼。
“我說的是那把長得像樹枝的鑰匙。”姬子扶額,更進一步地描述道。
這鑰匙的模樣聽着可真夠新奇的!不知所雲的三月七和星齊刷刷地扭頭看向扶涯。
“啊?那是把鑰匙?”
更新奇的是扶涯本人也才剛剛意識到這一點,抓着臉頰邊的發絲搓搓揉揉,迷茫地呢喃道:“那居然不是我随手插在花瓶裡的枯枝嗎?”
經她這麼一說,星倒是想起來,之前為了幫扶涯關閉傳送門闖進對方房間時,自己不經意間瞟到過一眼,扶涯的書桌上确實擺放着一個十公分左右高的小花瓶,裡面五顔六色的花朵下藏着一根幹枯的枝幹。
難怪失憶後的扶涯會渾然未覺呢,從造型到擺放位置都太容易混淆視聽了。
因此姬子不得不拿出扶涯曾經的話來給現在的扶涯做介紹。
“它原來很漂亮,像新生的樹枝。剛冒尖的嫩芽向前探出頭去,盛開着的是流轉的星雲。可惜它後來斷了,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将其複原,幹脆改造成了鑰匙,用來鎖住……一些黑曆史?所以這東西可不能丢。”
說着不能丢的東西卻被她随手插進花瓶裡,也是夠具有扶涯風格的行為。
但現在某幾位的關注點顯然偏了不少,對上好友亮晶晶的探究視線,扶涯擡起手遮擋在面前,趕緊發表免責聲明:“失憶前的我的黑曆史别算在我頭上哈,我完全不知情!”
鬧了一通還是得回到事件本身,鑰匙當然好好地插在花瓶裡,調查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終于,沉默已久的帕姆出聲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好像有點印象。扶涯乘客剛住進列車裡的那段時間……”
也許是在列車上潛伏了有一段時日,扶涯對列車生活适應良好,熟悉得仿佛回家了一樣,所以帕姆大早上遇見準備去丢垃圾的扶涯也見怪不怪。
“等等,扶涯乘客,垃圾處理系統在這邊帕!”
看到扶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帕姆趕緊出聲叫住了她。
扶涯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回過身來沖帕姆搖了搖手上的垃圾袋,“列車的垃圾處理系統應該搞不定這東西,所以我準備丢到黑洞裡去。”
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這麼難搞?帕姆不理解,但還是秉持着列車長的責任提醒道:“如果是這麼危險的物品,扶涯乘客就不該随便帶到車上來啊,好歹也跟列車長說一聲啦帕!”
而面對帕姆的溫馨提醒,扶涯不太自然地将目光撇到一邊,小聲嘟囔道:“好像是有點危險……”
耳力極好的帕姆幾乎立即炸毛,吓得連忙上前幾步湊到扶涯手邊。
“本列車長有權利和義務檢查乘客的危險物品!”
“好啦好啦……”扶涯一點兒抵抗都沒有,直接繳械投降,放下手中的垃圾袋,蹲下身跟帕姆一起檢查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嘛。你看,玻璃球,平平無奇的離子炮,一無是處的方程式,簡簡單單的反粒子——咦?”
帕姆沒有看清扶涯的動作,她在疑惑的同時出手也快如閃電,隻是微微一晃就将什麼東西拿出來放回了口袋裡,繼而如無其事地繼續跟帕姆清點起來。
不過帕姆才不會這麼被她糊弄過去,幹脆利落地問:“扶涯乘客,你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