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到這裡就斷片了,帕姆隻記得最後這一袋垃圾也沒丢成,扶涯準備扔的東西後來要麼被改造,要麼拿來做交易,要麼轉手送給了别人,似乎隻有一開始被她拿回去的東西一直沒再被看見。
扶涯眼前一亮,一拳頭砸向手心,“對了,就是那個!”
“你确定?”
能想起來丢了什麼就好,大家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隻有一向謹慎的丹恒再次出言确認。
“不确定啊!”扶涯坦然回答,“因為我還是不知道丢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嘛,連列車長都忘了。”
“那你怎麼——等會兒,這種遺忘是正常的嗎?”星求助地看向姬子。
扶涯失憶了不記得很正常,可是帕姆這種前因後果記得清楚,卻唯獨忘了中間一段過程的情況就很蹊跷了。
不用等姬子解釋,扶涯已然站起身掏出筆,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我就知道肯定跟流光憶庭脫不了幹系。正好這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三月,走!殺上善見天奪回屬于我們的一切!”
“好——啊?!”三月七站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能勸說起思維跳躍的扶涯先冷靜下來。
丹恒撐着額頭無聲歎氣,姬子和瓦/爾特商量着準備試試看能不能聯系到流光憶庭的憶者打聽消息。帕姆因為列車進了小偷一事一邊炸毛一邊自責,三月七既要安撫扶涯還要安慰列車長,忙得團團轉。
星趁亂悄悄來到了隻有她能看到的鏡子前,湊到信使邊威脅道:“快幫忙想想辦法!不然你們流光憶庭被扶涯惦記上,就真的别想安生了!”
明哲保身的信使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線索。
“與憶庭無關,是一個自稱‘厄爾蒂達’的收藏家。她在兩個系統時前拿走了扶涯小姐的一件東西——”
星忿忿不平地打斷道:“太過分了吧!不僅偷東西還偷記憶,那個厄爾蒂達現在在哪兒?我要去找她算賬!”
“我還沒說完呢!”信使急忙拉住正在挽袖子的星,“沒有抹掉記憶!厄爾蒂達雖然是【記憶】的命途行者,但她不是憶庭的人,也并沒有辦法抹掉你們關于那樣東西的記憶。”
“那列車長怎麼可能——”星陡然睜大了眼睛,“除非……”
信使點了點頭,肯定了星的猜測。
——“除非那樣東西本身就會影響記憶。”
星回到場上時,扶涯和帕姆都被成功地安撫好了情緒,坐在一起跟其他人商量對策。她看了看扶涯,又看了看帕姆,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大家自己剛剛了解到的信息。
“扶涯。”思忖再三,星還是一咬牙決定說出真相,“是收藏家,不是流光憶庭的憶者。”
收藏家,行走在【記憶】與【存護】理念上的命途行者,熱衷于搜羅并保存一切特别的記憶及其載體。其中不乏有些極端的家夥,會采用不太光明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是誰?!”扶涯拍案而起,并沒有去追問星是怎麼知道的,也沒有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
“厄爾蒂達。”
衆人都是一頭霧水,唯有姬子若有所思,然後給出了一點信息:“這個人我聽說過,被評價為收藏家中的【竊賊】與【頑童】。她會不擇手段地拿到自己感興趣的藏品,但又會在一段時間後完好無損地送回去。不同于一般的收藏家,這個家夥更像是【記憶】與【歡愉】的命途行者。”
聽上去好像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物,而且有點樂子人屬性,扶涯居然詭異地保持了平靜,而沒有星設想的那麼怒不可遏。
“呃……”三月七絞着手指,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我們就不用找了?等人家自己送回來?”
如果信得過那個厄爾蒂達的為人,這倒也不失為一種方法。然而别說扶涯,列車長絕對無法容忍陌生人的再一次潛入,強烈反對就這麼草草收場。
“那就先等幾天吧。”扶涯拿出毛筆拍到了桌上,惡狠狠地下定決心,“我讓她有來無回。”
殺氣四溢到三月七和星不禁抱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列車組等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早晨,申請拜訪的消息遞到了帕姆手裡,而帕姆選擇了接受。
憨态可掬的人偶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倚着一人高的毛筆,以及扶涯身後一字排開的列車組成員,被這凝重的氣氛吓得關節一僵,差點兒沒能把要送還的東西拿出來。
“你就是厄爾蒂達?”扶涯先聲奪人,睨着眼上下打量着來者,“不像個人啊。”
“不完全是。”人偶頂着一副不會變化的笑臉,友好地彎腰鞠躬,溫和地自我介紹道:“您好,扶涯小姐,我是厄爾蒂達的代行者,很高興與你正式見面。”
藏頭露尾的家夥還好意思派個代行者出面,扶涯一聽就有些冒火,直起身握住了毛筆,手腕翻轉間筆尖就正對着人偶的心髒,讓對方不能再進一步。
“很好。”扶涯冷笑道,“看來你是一次性用品了。”
參考黑塔可知,人偶不值錢,報廢一個也不會心疼,更不會讓動手的人有太多的負罪感。
“且慢!”見扶涯一言不合就要開打,人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一個方盒子,舉在面前以示尊重,“扶涯小姐,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我确定沒有。”
發現扶涯軟硬不吃,人偶隻能向列車組的其他人尋求溝通的機會,“請相信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來将這張相片物歸原主。”
原來扶涯丢的東西是一張相片。衆人都有種謎底揭曉的滿足感。
終于弄清楚失物是什麼的扶涯一把奪過人偶手裡的方盒子,卻沒有絲毫要善待對方的意思,“你該不會覺得我會就這麼算了吧?”
雖然扶涯一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但她可沒有心大到這麼輕易就原諒一個小偷。
她作勢就要捅穿這個看着就不爽的人偶,卻被姬子一聲“等等”及時制止。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人偶連忙後退數步拉開距離,十分人性化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在安撫狂跳的心髒。
姬子走到扶涯身邊,溫聲道:“先看一眼東西有沒有問題。”
她到底是要比扶涯穩重的,得了這句提醒的扶涯将毛筆放到一邊,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了方盒,露出了裡面靜靜躺着的一張照片。
扶涯将方盒扔開,将照片拿出來仔細端詳,低着頭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搞得整間車廂的人都有些心慌。還是沉不住氣的三月七第一個站出來,試探性地出聲:“扶涯?”
“有熟悉感,應該就是我丢的東西。不過……”扶涯苦惱地扭頭看向姬子,同時也把照片遞了過去,“這是哪兒?”
後面的其他人也看到了照片的内容,是以宇宙為背景拍攝的某個區域,但大家都紛紛搖頭,表示對這個地方沒有印象。
“是匹諾康尼。”
居然是人偶回答出了這個問題,并做了詳細解釋。
“準确來說,是幾個琥珀紀之前的匹諾康尼,據背景的星移推測應該是剛加入家族前後,那時的匹諾康尼還不是現在這個聞名宇宙的‘盛會之星’。”
但光是弄清楚照片内容并不足以讓扶涯放過對方,她收好了照片卻沒收斂敵意,睨了眼人偶,居高臨下地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要偷這張照片?”
“因為最近的匹諾康尼風頭正盛,搜集點相關資料也很正常吧。”人偶聳了聳肩,理直氣壯地給出了這麼個緣由,“東西毫發無損地送回來了,隻是借用一小段時間而已,希望扶涯小姐不要介意。不如我們給彼此一個面子——呃!”
人偶的話被貫穿心髒的毛筆陡然打斷,它不可置信地捂着傷口看向對面的扶涯,身體像短路一般發出滋啦的電流聲。
終于出了口惡氣的扶涯哼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将毛筆拔了出來,在人偶胸口上徒留一個漏風的大洞。
“就說你不是人。”
傷口處沒有流血,隻是切口光滑的金屬和錯綜複雜的線路,看得扶涯更滿意了。
“這就算原諒你的無恥了。”扶涯将人偶拎到列車大門口,丢垃圾一樣摔在地上,“但是偷東西的賬我還沒算,這事沒完。”
說時打開車門,不留半點兒情面地擡腳将人偶踹了出去。
“你打算怎麼做?”丹恒淡定地問道。
星穹列車在姬子的帶領下在宇宙中一直都是一個很正面的形象,但正義善良并不代表軟弱可欺。不知道這個厄爾蒂達是性格如此還是對他們列車組有什麼誤解,居然真的敢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就上門挑釁,還想着扶涯能夠不計較她偷東西的事——怎麼可能不計較!明明這些人裡最不好說話的就是扶涯了好嗎?!
更何況出面的是人偶不是本人,拿小偷的東西出口氣怎麼了?連一向溫和大氣的姬子這次都沒攔着扶涯動手,更别說其他人了。
但扶涯的報複顯然不止于此,就像她說的,捅穿人偶的那一下不過是不爽來者的厚顔無恥。
“下個懸賞令吧。”
扶涯熟練地打開相關的網頁,摸索着下了懸賞訂單。
“偷東西,當然罪不至死。”還算能把握分寸的扶涯也沒有得理不饒人,“那就給她添點兒麻煩吧。”
于是她向全星際懸賞收藏家厄爾蒂達,隻要能給人造成不危及性命的麻煩,保留證據後就能換到一億信用點的賞金。
不限時間,不限次數。
哦,對了,流光憶庭的人禁止參與。
星同情地瞟了眼角落的信使:還是被遷怒了啊。
懸賞發布完畢,東西也回到了主人手裡,一切看上去都圓滿結束。
扶涯卻依舊不解,坐回觀景車廂的沙發上神遊天外,過了會兒拿出照片看了又看,行為舉止奇怪到是個人都要來問一句的程度。
“這照片有點奇怪。”扶涯皺着眉頭解釋道,“才過去沒一會兒,我就忘了這個東西的存在了。”
三月七聞言趕緊湊過來又看了兩眼,“怪咯,我也有這種感覺。”
“是不是因為阿斯德納星系憶質洩露,導緻拍攝出的照片都受到了影響?”瓦/爾特思忖片刻,給出了一個聽上去最合理的猜測,并得到了大家的一緻認同。
為什麼自己手上會有幾個琥珀紀前的匹諾康尼的照片?為什麼自己當初在丢東西的時候會不小心把這張照片混入其中?為什麼厄爾蒂達會知道她擁有這樣的照片?
扶涯當然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那似乎跟失憶前的她息息相關,于是這些想不明白就忽然變得不重要了起來。
總不會是如今的匹諾康尼還有什麼大麻煩等着他們去解決吧?
甩了甩頭,扶涯回到自己的房間,将照片放進了書桌的抽屜裡,擡起頭後目光一一掠過桌上的沙漏,花瓶裡的枯枝,還有牆壁上未完成的畫。
這是她失憶後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審視房間裡的東西,在此之前她并不在意,或者說刻意不去關注這些象征着失憶前的經曆的事物。
其實扶涯還是能隐隐感覺到自己丢了很多東西,确切地說是她主動扔掉了很多東西。不過就算是失憶前做的事,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扶涯不會試圖去追回那些被丢棄的物品,隻願意保護好她留下來的這些。
然後像自己期望的那樣,頭也不回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