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們萬衆矚目、令人期待的師生鋼琴大對決即将正式拉開帷幕!”
花火如蝴蝶般一個旋身,站到舞台正中央,也隔開了扶涯和哈曼。
“但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她捏着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小”的手勢,轉頭看向扶涯,“大作家,你會彈鋼琴嗎?”
“我覺得我應該會。”扶涯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聲音不大,卻足夠引起軒然大波。
什麼叫“應該會”!你一個鬧出這麼大排場還已經站在比賽場上的人說這話合适嗎?
場上一片嘩然,别說觀衆了,就連一直端着架子的哈曼臉色都不太好看——如果扶涯是藝高人大膽也就算了,她這番話說出來就是擺明了不把他放在眼裡,輕蔑到了極點,簡直是踩着他的面子來回碾。
一個敢跟老師提出比試的人頂多在專業水平上有所欠缺,因此沒人會懷疑扶涯是否真的具備這一項技能。如今她卻當衆坦白這一點,誰來看都會覺得這實在是狂妄到沒邊兒了。
“折紙大學是她的遊樂場嗎?!校方也是失了智,居然任由這麼一個家夥胡鬧到現在!!!”有人忿忿不平地怒吼道。
“你着什麼急?反正丢的是他們的臉,我們不用上課還有樂子看,天底下哪有這麼劃算的事。”有人漫不經心地反駁道。
哈曼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沉下聲音呵斥道:“扶涯同學,如果你是抱着玩樂的心思提出這場興師動衆的比試,我是不會陪你繼續胡鬧下去的。”
“都說了,我是投資商,任性歸任性,這種關乎臉面的事可不能随便拿來開玩笑。”扶涯稍微正了正神色,繞過花火來到哈曼身後,看似友好實則十分強硬地把他帶到鋼琴前坐下,“隻是我喜歡大場面,喜歡出風頭,又能辦個活動熱鬧熱鬧,一舉三得的事情有什麼理由不做呢?”
一番話把大半聽衆都整啞火了,好話歹話都讓她說完了,他們底下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幾乎是被摁在鋼琴前的哈曼氣得嘴唇發抖,卻在扶涯借着身位掩飾、在他耳邊小聲交代一句話後渾身僵硬,臉色慘白。但扶涯才沒管他是什麼反應,直起身自顧自地拍了拍哈曼的肩膀,退後兩步很是開朗地揮揮手,帶着花火撤到一邊,把舞台讓給這位資深教授。
燈光識相地聚焦到了舞台中央,場下衆人也下意識地收起了議論,陡然安靜下來。然而哈曼卻像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雙手虛搭在琴鍵上,遲遲沒有按下第一個音調。
于是有人竊竊私語,空曠的廣場上逐漸拍打着疑惑的浪潮。
“你說了什麼把他吓成這樣?”花火偏過頭跟扶涯咬耳朵,絲毫不遮掩自己想要看好戲的打算。
扶涯剛要開口,猝然響起的琴音打斷了她要說的話。雖然看不慣哈曼,但基本的禮儀和尊重還是要給到的,她便幹脆住嘴,與等待多時的觀衆們一起欣賞起了這場臨時音樂會。
客觀來說,哈曼的實力确實對得起他的位置與榮譽,這一點毋庸置疑。而在這種場合下想取得壓倒性的勝利,就不得不選一首高難度的曲子。哈曼這麼做了,卻并沒有選擇廣為人知的名曲,而是演繹了一首難度頗高但更為小衆的樂曲,以至于很多學生光顧着驚歎他的演奏技巧、節奏把控和情感表達,卻沒能注意到他錯漏了好幾個音。
在場的當然也有同樣資深的教授,他們倒是能聽出來哈曼的失誤,但都覺得這種失誤無可厚非也無傷大雅,畢竟原曲的難度足夠高,他們自己上手固然可以做到一點不差的全部順下來,卻也很難同時顧及現場演奏需要照顧到的例如情緒感染等其他方面,而哈曼顯然平衡得不錯。
越是到後來哈曼越是漸入佳境,好像一開始的失誤隻是錯覺,果然如砂金所說這人在音樂上具有一定天賦,看來家族的[調律]還是有點價值的。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雷動,扶涯也不吝啬自己的稱贊,敷衍中帶着兩分真誠地給哈曼鼓了鼓掌。
本來還優雅微笑的哈曼一聽到來自台邊的動靜、扭頭看到扶涯時差點當場挂相。
她聽出來了嗎?她能聽出來嗎?知道自己有失誤的哈曼根本控制不住思緒,忍不住去想扶涯接下來會怎麼做。
哪怕已經盡量穩住了心态,但這首劍走偏鋒下選擇的曲子并不在他一開始的計劃内,就算他可以算是超常發揮的表現也稱不上完美。于是哈曼隻能賭,賭大家聽不出來,更賭扶涯隻是在虛張聲勢,她的真實水平其實遠不如自己。
很遺憾哈曼的願望落空了,扶涯從容不迫地走過去與他擦肩而過,在一堆質疑的目光中坦然坐下,沒個正行地随手按了幾個琴鍵,不連串的音符也不成曲調,撥弄着哈曼腦海裡本就繃緊了的那根弦。
“哈曼教授。”扶涯側過身,叫住了還沒走遠的哈曼,“不介紹一下剛剛演奏的曲子嗎?”
哈曼腳步一頓,花火适時地遞上了話筒,也阻礙了他想趕緊離開去處理危機的意圖。
“是我個人很喜歡的《默裡克第一随想曲》,也是天才音樂家默裡克先生早年間的作品,隻不過由于前後風格差異太大,很多人都不太熟悉。”
雖然沒有系統學習過,但扶涯就是知道默裡克的事迹,跟所有人生跌宕起伏的藝術家一樣,默裡克前期意氣風發,中期遭遇重大打擊,後期完成蛻變。不過對方意氣風發的時間過于短暫,前期作品主要用于炫技,其遭受的挫折也是因為他的狂傲。
扶涯懷疑哈曼選這首曲子也有暗諷的成分在。
“确實,這也是我第一次聽。”扶涯笑了笑,風輕雲淡地彈出了一小節曲調,預熱一樣的行為直接讓哈曼僵在了原地。
沒别的,這一段就是他剛剛彈錯的那一小節,他以為能用極快的節奏掩蓋掉這一點,沒想到居然被扶涯完整地複刻了下來,連帶着失誤的地方都一模一樣。
台下還有其他人聽出了不對勁,穩重的老師們都還沒說話,隻是面上更嚴肅了幾分,但音感較強還沉不住氣的學生直接跟周圍的同伴分享了自己的發現,然後不得不驚歎起扶涯的超強記憶力和敏銳程度。
三月七也湊近了一小撮正在小聲讨論的學生,聽到他們不情不願地承認扶涯有點本事時捂嘴偷笑,帶着打聽到的消息回了自家人身邊。
“還真是深藏不露啊。”不止一個人這樣感慨。
哈曼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掩飾住真實情緒,看似不慌不忙地站到了舞台邊緣。
冷靜點,她隻是一個投資商,是個還沒入學的交換生,在此之前有記錄的學習生涯中完全沒有接觸過音樂,赢過他的可能性比家族分崩離析還低,也絕對不可能從他稍顯針對的态度裡看出更多的東西,提出赢了就要查看總務處的賬務情況應該隻是試探——看上去就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怎麼可能看得懂賬本?更不可能察覺出他在其他地方所做的手腳!
哈曼試圖說服自己,然而注意力很快就被近處的樂聲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