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輕快的節奏，更激昂的曲風，更炫技的和弦——但保留了主旋律與标志性樂段，場下觀衆更是立即就能意識到熟悉感從何而來，因此便更為震驚——

這是改編後的《默裡克第一随想曲》。

也就是說，如果這場比試不是早有預謀的自導自演，也不是堪稱奇迹的心有靈犀，那麼就隻能是扶涯在聽完哈曼的演奏後，現場創作即興改編了原曲。

在場的大多數都是内行人，正因如此才更能體會到扶涯的恐怖之處。

可别忘了她說過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默裡克第一随想曲》，這也就意味着扶涯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内熟悉一首曲子，熟悉到可以随意拆解改編的程度，而且在現場演奏中極其流暢，完成度極高，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不可能！哪有這樣離譜的事？！她要這麼厲害來諧樂學院當什麼交換生？直接當教授不香嗎？校長的位置讓她坐坐也未嘗不可！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于指尖落下，改編得天馬行空的樂曲于沉默中結束。扶涯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過身來正對着觀衆區，卻聽見了零星幾處掌聲。

她擡眼掃了一圈，看到了津津有味的花火、一面之緣的砂金、風度依舊的拉帝奧，還有絕不缺席的列車組，其中三月七和星用力之大更是快把手都拍腫了，這讓本來有些許不快的扶涯感到了莫大的慰藉，并大度地決定不去計較其他人的無禮。

“你打算怎麼認輸，哈曼教授？”不再管底下沒有欣賞能力的家夥，扶涯調轉槍口對準一開始的目标，好整以暇地看着對方的臉色不斷變換。

“我……”哈曼剛想說話就被台下幾乎要跳起來的某位學生打斷了。

“你太過分了！居然讓哈曼教授配合你出風頭！這就是一場刻意的表演！”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隻是沒有像他一樣當面指出，但議論聲可是一點都不低。

有點煩。扶涯抓了抓頭發，終于開始思考起這場比試的意義何在。老實說，她就是想出口氣順便逼一逼這位不簡單的哈曼教授，在基本确定諧樂學院的賬務有問題後其實就可以收手了，輸赢本身對她不重要，但也絕對不至于因此退讓。

而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也很影響心情，扶涯不想陪他們玩下去了，幹脆直接掀桌。

“随便吧。”扶涯神情恹恹，擺明了一臉不耐煩。

“如果他在賬務上動的手腳也是刻意表演的話，那你們諧樂學院就該跟隔壁财富學院合并了。”

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話如平地驚雷，在場上炸出了不亞于隕石墜落的深坑，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其中最反應最大的就是諧樂學院的管理層，也就是包括院長梅洛迪在内的所有教職工。

“扶涯同學，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我亂說話的時候還少嗎？扶涯心想，對上梅洛迪略顯焦慮的視線也完全不怵。

“一開始我就強調過，站在這裡的是投資商，投資商有資格調查财務情況，你要是覺得我瞎說，幹脆把賬目公開，我們當堂對峙就好。”扶涯抱着手臂說得輕巧，卻把知道内情的人吓得不清，尤其是離得最近的哈曼，他擦拭着額角的冷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就在他們針鋒相對之時，台下不知情的觀衆之間也炸開了鍋，尤其是剛才跳出來正面質疑扶涯的學生，更是神情空白地僵在了原地，根本沒有預料到現實來了個離譜的大轉彎。

列車組同樣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但那是扶涯，扶涯做出什麼都不奇怪，所以他們的接受能力也是最強的，在别人風中淩亂的時候他們已經複盤起整件事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了。

“對峙好呀。”不出意外的，能興緻勃勃的說出這話的人隻剩下花火，她把持着話筒，聲音傳遍全場，又激起了一輪新的議論。

知道她隻是想看熱鬧，但這種時候花火跟自己統一戰線顯然利好己方。扶涯慢悠悠地走到哈曼身前，無視了其他準備上台阻止不受控的局勢的職工，火上澆油地催促道：“快點，我不想在這種事上耽誤時間，咱們還要回去排練呢。你配合一點，大家都能省點麻煩。”

剛剛扶涯就已經跟哈曼說過，如果自己赢了的話就要查賬，于是哈曼在驚疑中臨時更換了曲目，因為他不能肯定自己在如此壓力下還能穩定發揮，并在心态逐漸崩塌的情況下傳達出原定曲目的感情，但又不敢賭輸掉的結果，所以權衡之後還是選擇了節奏偏快且側重于炫技的《默裡克第一随想曲》。

但這點小心機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毫無用武之地，哈曼再如何嘴硬也無法否認扶涯确實赢下了這一局。

“好。”哈曼咬了咬牙，隻能繼續賭下去，用盡了全身力氣裝得足夠坦然大氣，“那就請伊莎老師把總務處的賬本拿過來，我們當場對賬，盡快解決這樁事件。但如果你們查不出任何問題，還請扶涯小姐公開向我道歉。”

一般沒有實在證據僅憑猜測做出判斷的人聽到這話難免會打退堂鼓，因為哈曼表現得太過自然坦蕩，萬一他真的沒有任何污點呢？萬一那點藏得極好的針對隻是單純地看扶涯不順眼呢？萬一判斷失誤，扶涯如此鬧騰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但扶涯做事向來不求胸有成竹，而是憑心而動，所以哈曼的心理戰對她毫無作用。扶涯眼睛都沒眨一下，想了想喊住了人群中唯一準備離去的身影，“伊莎老師。”

對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疑惑中帶着幾分不滿地看向扶涯。

扶涯并不在意她的态度，隻是盯着哈曼的眼睛，緩緩地阻止道：“這種大事還是麻煩梅洛迪院長跑一趟吧。除了賬本，還有其他的東西，比如财物入庫登記冊之類的，一起拿過來吧。”

伊莎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倒是梅洛迪院長聽到後看了扶涯一眼，點了點頭，當即轉身離開。而哈曼在他答應的下一秒就渾身發涼，臉上失去了所有血色。

扶涯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可能不知道，在跟随星穹列車前往其他星球開拓時，我偶爾也會被卷入一些兵不血刃的鬥争中，圍繞金錢與财物的博弈恰恰是最常見的一種交鋒手段。”

不得不說，那些笑裡藏刀的老狐狸手段可比哈曼要高明得多，看來匹諾康尼這個夢境世界終究還是更夢幻些，當然也有可能是哈曼還沒出師，隻在折紙大學這一畝三分地裡過家家。

回憶起了一些并不美妙的往事，扶涯不由得感慨道：“你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铤而走險的人，和你一樣的家夥最後下場都不太好，希望在夢裡你能有個好結局吧，至少你的鋼琴彈得真不錯。”

總有人對她會有莫名其妙的期待，以為她也會在同一套規則裡按固定的章程辦事。不巧，扶涯最擅長的就是掀翻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