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扶涯眸色微暗,忽然有些手足無措,拿着琴弓放也不是扔也不是。
明明記憶都還沒有完全恢複,按理來說扶涯并不需要道歉,隻是那種哀傷與遺憾驟然傾瀉而出,幾乎是穿越了時間直擊她的靈魂。
僅僅是一小段回憶、僅僅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依舊能将她影響至此,那麼更完整的記憶究竟是歡樂居多還是哀痛居多呢?扶涯猜測是後者,否則她也沒必要選擇失憶了。
“不用在意。”米沙總是這樣一幅很好說話的模樣,恍惚間扶涯似乎看到那位操心着全匹諾康尼發展的[鐘表匠]就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擺了擺手。
他會說些什麼呢?
“歡迎回到匹諾康尼。”
想象中的聲音與現實中的聲音重疊到了一起,扶涯在心底深深歎了口氣。
“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擁有“複原”功能的維奧爾琴在米沙接近時自動恢複如新,而在扶涯接觸後卻是反饋給了她一部分記憶。扶涯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做到的,總之現在的她确實因為恢複了部分記憶而顯得靠譜了不少。
“離開夢境,去同你的新夥伴們一起,追尋屬于自己的[開拓]之旅吧。”
米沙的目光掠過扶涯胸口處别着的車票——扶涯向來喜歡炫耀,拿到車票後就将其随身攜帶,精緻的車票與衣服的花紋交相輝映,像精心定制的徽章。而米沙那雙永遠溫柔的眼睛閃着細碎的光亮,帶着跨越時空的祝福與扶涯對視。
“那麼,你願意從這場夢中醒來嗎?”
夢境主導權的每一次變換都會強化一次夢境世界,也就是往更深層次的夢境墜落,外界事物與主觀感受會越來越真實,同時意味着清醒會變得越來越困難。
扶涯倏爾一笑,側過身看向不知道在立柱後站了多久的黑天鵝。
“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與星期日那種大包大攬一切規劃到位的【秩序】世界不同,扶涯所掌控的夢境與匹諾康尼最初的聯覺夢境原理差不多,她隻是從中協調,相當于把所有入夢者的夢境整合後取出了最大公約數。
這種程度的運算量隻能交給潛意識,因此扶涯一旦在夢境中情緒起伏過大或者跨越夢境,就很容易丢失主導權,
如果扶涯能夠在保證情緒還算穩定的前提下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她想要醒過來反而沒那麼容易。
黑天鵝的出現恰到好處,就算扶涯還沒有記起前因後果,也足夠她相信對方是帶着解決辦法來找她的。
“找到風吟草碧霄竹笛。”黑天鵝緩緩走到了扶涯面前站定,“你知道如何用它控制夢境,對嗎?”
扶涯還是不習慣跟[流光憶庭]的人打交道,微微移開了目光,毫不意外地發現先前還在這裡的米沙已經不見了,隻有她手邊的維奧爾琴證明對方确實來過。
“不好說。”扶涯沒有誇下海口,而是謹慎地分析了現實情況,“事實上,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這件事。”
黑天鵝看她神情嚴峻,不由得跟着收斂了三分笑意。
“風吟草碧霄竹笛本身與夢境和星核都毫無關聯,因此需要搭配特定的樂譜才能發揮與夢境相關的作用,通過調控星核能量而控制夢境,但隻有兩種走向。”
扶涯說着,伸出手來給黑天鵝比了個“二”的手勢。
“要麼是釋放能量,效果為無差别催眠。無論對方心智有多堅定,在搖籃曲奏響後都能輕易陷入夢境,并且是對方潛意識裡最美好最夢幻的夢境。要麼……”
她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黑天鵝并未察覺到這點異樣,隻是直覺告訴她扶涯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恐怕和他們最開始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事實證明黑天鵝的直覺十分準确。
“要麼就是攪亂能量,但那種程度的混亂足以在一小節内徹底摧毀整片夢境。”
完整的樂譜前半張确實舒緩輕柔,但後半張陡然變調,急促詭異而扣人心弦,光是看着那些樂符都能感覺到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嚨,演奏出來的話隻會更加窒息。
那就是扶涯曾經的實驗。
搖籃曲與驚悚曲,眨眼之間就是美夢與現實的交替,夢境中的圓滿與現實中的殘缺對比如此殘忍,誰能在這種巨大落差下保持冷靜?難怪胡作非為的高分貝軍團會因此發瘋,也難怪博物館裡的樂譜會被刻意撕毀。
而這樣的樂曲一旦被竹笛吹奏,不止最新擴張的部分,整座匹諾康尼也将毀于一旦,那絕非黑天鵝以及其他同伴的本意。
所有人,包括扶涯自己都沒有想到,曾經的她做事居然能如此極端,極端到完全不給現在的困境留下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