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介紹既視感太強,星心中升騰起不詳的預感,隻能對着那串在原來的天價上又翻了一番的數字瘋狂祈禱公司的通緝對象不要是扶涯。
而此時被惦記着的正主本人又在做什麼呢?
她在發呆,還打了兩個噴嚏。
面前的玻璃球裡裝着逼真的微縮版白日夢酒店,在扶涯手中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玩具,被按着在桌面上來回滾動。
昏暗的書房裡隻點了一盞古老的油燈,微弱的火光隻夠照亮書桌上這一小片範圍。堆成一沓的書冊被随意地推到桌角,随着玻璃球的滾動而微微顫抖,隐隐有坍塌的風險。
三五個統一規格但框着不同景觀的玻璃球如星子般散落在桌面其他地方,桌前的扶涯一手支着腦袋一手無意識地玩弄着玻璃球,目光落在虛空中,放任自己神遊天外。
飄搖的燭火毫無征兆地熄滅,一方空間徹底失去了光源,陷入了濃稠的黑暗之中。扶涯終于是被突然暗下去的房間喚回了思緒,她随手推開玻璃球,任其沿着桌面滾動,撞翻了堆疊的書冊,高塔轟然倒塌,噼裡啪啦地散落各處。其他玻璃球被推開,朝不同的方向滑落,最終接二連三地掉到地上,發出“咚——咚——咚——”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已經站起身的扶涯看都沒看身後的一片狼藉,伸着懶腰無視黑暗在一堆看不清模樣的雜物中穿行。這間看不見盡頭的書房格外廣闊,扶涯沉默着在黑暗中獨自走了很長時間才來到邊緣,然後推開門走進了另一片黑暗裡。
說是黑暗也不準确,不過是失去了所有可以供給光熱的恒星的星域,唯有隕石與某顆幸存行星的大氣層摩擦時才能稍稍點亮一簇火光,轉瞬即逝。
焚風來過。扶涯掃一眼就知道這裡曾經遭遇了怎樣的毀滅。
是不是要謝謝這家夥還留下了幾顆行星,沒讓她剛出門就猶如踏進禁閉區,令本就不太穩定的情緒更加煩躁。
不過……禁閉區?
這個陌生但又有點熟悉的名詞闖入腦海,惹得扶涯本就一團亂的思緒更加繁雜。
明明隻是像往常一樣穿越了普普通通的恒星風暴而已,怎麼就留下了這麼大的後遺症?記憶零零散散,成堆的碎片在大腦裡叮當碰撞,吵得扶涯頭疼。
她确實不太清楚自己穿越風暴前在幹什麼,有意識後手裡就捧着一個新鮮出爐的匹諾康尼玻璃球。雖然玻璃球是她的作品,但這件事可以确定不是她幹的,否則整個宇宙不會再有關于匹諾康尼的任何信息留存。
不過……明明沒有給匹諾康尼寫[故事],卻預定了匹諾康尼[結局]。這樣的例外令扶涯有些摸不着頭腦,收尾也稍顯潦草,但總歸結果沒差太多,扶涯便沒有糾結,順着書單去往了下一站。
諾瓦科聯盟,因長期受到「虛數潮汐」周期性沖刷而在惡劣環境通過神經技術共享生存知識,最終演化出無個體隐私的集體意識網絡的跨星域文明。扶涯混亂的記憶裡有關于諾瓦科的隻言片語,算算時間也到了該她出場的時刻。
然後不出意外的,她在那裡遇見了幻胧,看到比她記憶還亂的世界一下子興緻全無。于是[結局]戛然而止,扶涯按照習慣銷毀了諾瓦科的[故事]。
也就這麼輕飄飄地抹殺了一個文明存在過的所有痕迹。
可惜了,她真的挺想見證[千音回響]的盛況。扶涯輕聲歎息,有些驚奇地發現明明算是被攪和了好心情,除了遺憾之外卻沒有感到多少憤怒和煩躁,反而還有松了一口氣的微妙感覺。
難道記憶太雜亂所以對這些事也不太上心了?扶涯不解,卻懶得去探究,扭頭鑽進了自己的書房,一發呆就無所事事到了剛剛。
這片星域一點兒活人氣息都不剩,扶涯一秒都不想在這裡多待,利落地轉身開門關門,在門前默數了三個數後再次推開。
又被狂躁的能量場糊了一臉。
扶涯閉了閉眼,隻覺得自己流年不利,走哪兒都能跟恒星風暴撞上。雖然宇宙之中的危險不計其數,但這種大範圍的能量爆發也不常見,短時間内還碰見兩次也是稀奇。
來都來了,扶涯避開刮得她有些刺痛的粒子風,淺淺打量了一下這片未知星域的情況。
暴動的能量,交錯的時空,死寂的空間……乍一眼望去同樣荒涼而空蕩,但不太像【毀滅】的手筆。
難道是自己幹的?完結的[故事]太多記不住,附近又沒什麼參照物,扶涯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來過這裡。她敲了敲自己此刻裝滿了漿糊的腦袋,索性不去探究紛雜的記憶碎片,湊近了一處時空的投影,試圖從中窺探這片星域過去的吉光片羽。
千奇百怪的生物,五光十色的術法,毀天滅地的浩劫,冰冷徹骨的劍氣……哦,是九墟。
情緒遠比理智更早響應這一判斷,扶涯的意識流連于九墟原本的風貌上,隐隐作痛的心髒卻在反複拉響警報,将她從漫天血色的回憶中扯出來。
那是她漫長人生中為數不多最狼狽的時刻之一,身心俱疲神魂受損還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瞎子,好不容易對九墟有了點歸屬感,緊随其後的就是詛咒一般的天劫。時光倒流的禁術被她鑽研透徹,用了一遍又一遍,扶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卻依舊于事無補,以此為節點,她的思想和手段愈發偏激……
等等,我做事很偏激嗎?
扶涯難得陷入了對自己的反思之中。
沒有啊,我做的都是好事啊。她茫然地撓了撓頭,不經意瞥見被恒星風刮得跟落葉一樣飄搖不定可憐兮兮的飛船,順手拿下發間的鉛筆給這艘看着就很有創造力的飛船畫了個臨時護罩,庇護其不再受到風暴的影響與傷害。
但做完這些後扶涯看着手中的鉛筆有些迷惑:沒感覺錯的話,這支鉛筆分走了自己本身的一部分權能——她發什麼神經要這麼多此一舉給自己添麻煩?
扶涯心裡直犯嘀咕,想着問題的答案也許都在淩亂的記憶裡便也不糾結,見那架頗具巧思的飛船平安穿越風暴後莫名放心,轉而思考起接下來該去哪裡。
“瑟瑞西亞”這個名字恰到好處地探出頭來,又好巧不巧地被扶涯精準捕捉。
這裡也有[故事]嗎?扶涯回頭看了一眼時空交錯下的過去的投影,略微出神了一兩秒,然後轉身離去。
狂躁的能量漸漸平息,卻并非消散,而是在醞釀下一場新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