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發現自己被邪物奪了舍。
那段時間她心神恍惚,皆因徹底看清了自己與王重陽之間巨大的思想鴻溝。王重陽那根植于性别的傲慢,簡直讓她氣得無處說理。
然而王重陽這些年對她的好也并非虛假。因此她雖惱怒怨恨,倒也不打算如何報複,隻打算閉關修煉,獨創一門武功,把王重陽和他的徒子徒孫統統踩在腳下。
她甚至連拜師儀式都想好了——對着王重陽的畫像狠狠呸上三口。
現在想想,那時候自己連惱怒跟報複也那樣帶著情愫……
然而那時等她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古墓之中。意識被一股力量壓入幽深之地,隻能眼睜睜看着另一個存在以她的身體活動——那人收留貧弱女子,傳授武藝,行事果決,卻對溫情場面手足無措,甚至連基本的人際來往也極為疏離。
林朝英原本都以為自己從此隻能冷眼看著别人用自己的身體行事了,沒想到那人卻在一個挺平常的下午,把她踢至身體表面,讓她去跟提著雞蛋來感謝她的大娘周旋。
漸漸地,凡是需要與人來往的場合,那人都會把身體還給她,讓她去應對。
林朝英遂有點安心了,那人顯然不是想要直接強占她的皮囊。但又有點好笑。擁有通天本事的大能,竟然會害怕提著雞蛋的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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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也知道女子柔弱便無法保護自己,于是傳下心法,那心法高深莫測,不挑資質、不拘年歲體質,人人皆可修煉。為此林朝英沉迷其中,連帶着對外頭那些城防雜事也提不起興趣,遇到不懂得,林朝英也會試著開口相問,那人竟也詳細解說,從不藏私……隻是那人的解說是直接在腦海中發聲,也是直到那時候,林朝英才知道那人原來也是個女子。
林朝英趁機詢問那人姓名,那人說,她叫斐夙。
從此之後,林朝英便私底下稱呼那人斐前輩。
日子久了她也看出,斐前輩并非不會交際,隻是不屑與人扯皮。若真需出面,倒也能做到和煦如春風。
頭五年的日子最是艱難,王重陽留下的資财遠沒有想象中豐厚。第一次發現珠寶匣已空時,林朝英心頭一沉。結果當夜,斐前輩便獨身潛入鄰省一位金國王爺府邸,偷了個底朝天。
她親眼看見斐前輩袍袖一揮,成箱的金銀珠寶就這樣憑空消失。袖裡乾坤?她忍不住懷疑,難不成斐前輩竟是仙人?
随時間推移,政務愈發繁重。起初斐前輩還能耐着性子處理,後來幹脆将除打仗以外的一切事務全丢給她。
林朝英起初也不擅此道,畢竟江湖俠客與治理一城大不相同。但也無妨,那時素女軍草創,屬下們也都摸索階段,大家一起跌跌撞撞,總算撐了過來。
斐前輩耳目靈敏、手段過人,林朝英不止一次聽聞他人議論:“戰場上的主帥,前後判若兩人。”
她聽了隻覺好笑:那當然,因為的确是兩個人。
隻是她始終不懂,斐前輩将對外事務交予自己,又将臣屬相處留給自己,這不等于是在為她做嫁衣?斐前輩難道就想當她林朝英的一道影子?如此大能,不應該啊?
當然,也有斐前輩絕不讓步的事情。比如面對他國來使。林朝英雖然強硬,但總牽挂着家國社稷。若是當年金國第一次提出和親時由她決斷,或許真會答應以換取宗女性命,等自己嫁過去之後再設法刺殺金帝以謀利益最大化。
然而斐前輩似是早已看透她心思,每逢此類場合,必親自出面。
斐前輩說:身為王者,該冷靜的時候就必須要冷靜。
林朝英後來也想開了,宗女無辜,但若今日自己能答應這荒謬的婚事,那素女軍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什麼?自己早已不是孑然一身的女俠了,肩上背負著許多女子的性命,光是素女軍就十四萬人,這難道不比宗女性命珍貴?
斐前輩似乎總是很冷靜理智,唯獨面對王重陽,斐前輩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林朝英猜測,斐前輩也跟自己一樣厭惡男性根植于性别的傲慢。
在朝政上,斐前輩偶爾會堅持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