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扛着鋤頭,拎着一大袋種子興高采烈地出門。今天小屋旁邊那個小郵箱裡被塞得爆滿,她好奇地走過去看了兩眼,裡邊是一些瓶瓶罐罐的藥。
是哈維醫生送來的,郵箱上面還貼了一張“早日康複”的便條。
李芷臉都白了,腦補出她的一舉一動都處于某種監視之中的畫面。她昨晚在這農場裡摔了一跤的事情,應該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李芷偷偷攥緊了手心,她的身上此時沒有任何傷疤。她在這裡睡下後,就穿回了現實,再回來時,一切都被調整到最佳狀态,這是最能證明她不屬于這裡的證據。
“哈維醫生不會是個跟蹤狂吧。”昨夜她分手的時候是有些狠心粗暴了,但這人該不會整晚都在這個農場裡蟄伏偷窺。想到這李芷打了個寒顫,細思極恐。
此時正在診所上班的哈維打了個噴嚏。
護士小姐見哈維面色郁結,關切問道:“哈維醫生,您還好嗎?”
哈維溫柔笑了笑,點頭道:“沒事,可能是昨夜有些着涼。”說罷,他盯着電腦屏幕又有些失神,昨夜被分手後,他難過了許久,在湖邊散心到了大半夜。
最後今天一早就給裡織寄過去一些安神緩解焦慮的藥,希望她那失心呓語的病能有所好轉。當時山姆質疑裡織人格分裂,她也沒否認。
希望她早日康複吧。哈維衷心希望。
那頭的李芷帶着被監視的憤怒開始整理農場,鋤起地來那是發狠了、發狂了、忘情了、下定決心了。
兩小時不到,就收攏了一堆雜草雜物,以及得到了一大片鋤好的四方格農田。
李芷虔誠地跪在地裡,汗水掉在地面上,她溫柔地扒開一個個小坑,手捧着草莓苗,像即将有一個個金币要跳躍而出。
她看一眼手中的“珍寶”,就要看一眼《草莓種植指南》對照一下。李芷一邊提苗,一邊松土,認真地将草莓苗調整至同一朝向,苗種之間間隔30公分左右,确保不擠壓苗株的生存空間。
很快一地蔥郁整齊的草莓苗就跟軍訓似得整整齊齊站在了農場裡,李芷如君臨的王,甚是滿意地審視着成果。
她天生就能吃種田這碗飯,沒辦法,這就叫天賦,李芷自信地翻過工具書下一頁,忽然犯了難:“怎麼還要覆膜?”到了最後一步,李芷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手邊沒有覆膜的材料。
“诶,對了!”當時翻看塞巴斯蒂安的資料時,李芷記得有說他的繼父是個科學家,說不定那裡有這種農用型薄膜。
肯定不能讓自己辛辛苦苦種好的草莓死了。
路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李芷馬不停蹄地從小道跑了出去,半小時不到就尋到了塞巴斯蒂安家。
隻是今日那裡意外地響起了火車的轟鳴聲。
“有火車!”
李芷駐足在深山的空地上,激動地尋找聲源。很快就發現,在雜草灌木的遮掩下,居然還藏着一條小路。
費力越過那些山石的阻礙後,李芷手腳并用地爬到了一個高台。遠處貨運列車轟鳴着駛來,純黑的火車頭滾着濃煙,龐然大物張開獠牙,氣勢洶洶地奔來。
李芷跑近了些,想看看星露谷的列車車廂裡都會裝些什麼物品,結果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令她驚愕失色的一幕。
塞巴斯蒂安正站在鐵軌前方,雙臂垂落,神情漠然地閉着眼,迎接着屬于他的審判,而那列車隻離他咫尺。死神已經站在他身後,輕撫着他的臉頰。
李芷不知道哪裡爆發出來的力量,在犁了一天地的情況下,身體比腦子快,盡平生所能地與火車追趕。在火車碾壓到人之前飛撲了過去,抱着人滾過鐵軌。
列車呼嘯,死神擦身而過,合鳴發出憤怒的嘶吼,她搶走了死神的晚餐。
劫後餘生,李芷耳邊響起長久的耳鳴,那些眩暈的、塵封的痛苦如潮水湧現,重重拍打着她的腦袋。
地面上的塵土更是濺到眼中,眼淚不受控制地狂流不止,李芷的腦袋深埋在塞巴斯蒂安身上,整個人都在發抖。
塞巴斯蒂安感到肩上一片濕潤,有些無措,手擡起又放下了幾次,最後還是輕輕搭在了李芷的腦後,溫柔又疏離地摸了摸,像在哄小孩。
他的臉被碎石劃破,留下了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紫眸盯着趴伏哭泣的李芷,脆弱又寂寥。
這個女孩每次都這樣,給人希望又将人推至絕望。
塞巴斯蒂安清冷淡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的。”不管發生什麼,第二天他依舊會在陰暗的地下室裡醒來,永生永世地被困在原地。
塞巴斯蒂安環抱着李芷,小聲安撫道:“不用救我的……我死不了的。”
李芷擡起腦袋來,眼眶紅紅的,脫口而道:“對不起。”
塞巴斯蒂安的瞳孔像是生出裂縫,漣漪一圈一圈泛開,他望着自己心愛的女孩,輕聲問道:“為什麼?”
“所有的事。”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彼此,交錯的呼吸聲與跳動的心,熱烈孤獨。
他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