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暗處的李芷袖口還在濕哒哒地滴水,臉上已經陰雲籠罩,壓迫感倍增,躲在她身後的祝尼魔都被壞情緒吓得瑟瑟發抖。
關于塞巴斯蒂安拿走了裡織存款這事,她還沒來得及問,現在又發現塞巴斯蒂安瞞着她約見鎮長劉易斯,要劉易斯不要再告知她任何關于拖拉機的線索,對拖拉機的事知情不報。
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着她。
李芷半擺半活的心态,硬生生調理出了兩分鬥志。腦子熱成了一團漿糊,想着要不要沖出去問個清楚。但是手中一沉,好像接過來個什麼。
李芷被迫低頭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不好。
為了讓李芷不要散發黑暗情緒,祝尼魔們都不敢哭了,反過來想要安慰李芷。它們齊心協力疊成了半身高,顫顫巍巍夠到了李芷身邊,努力往她手裡塞了個禮物。
這份大禮直接給提步欲走的李芷控在原地,原因無他,這塞過來的是塊巨大的石頭。直接壓得李芷半邊肩膀都歪下來,撞到了牆壁上,梁柱簌簌往下掉灰。
祝尼魔這群小家夥像是會讀心一樣,早早知道了李芷的來意。她被邪惡精靈詛咒後,萊納斯所說的那份菜單,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李芷手上。
邪惡精靈明顯不是普通家夥,它們的菜單也不是。這純大理石打造的菜單,能翻頁,能卷邊,裝潢精緻。内容雖少,但重量一本頂十本,給搬運的祝尼魔都累得個個氣喘籲籲。
要不是李芷把八百年的反應能力都透支了一把,今天就等着被鎮壓在此地,五百年别想翻身。
這一巨石下去,李芷的重心嚴重傾斜,兩股戰戰走了一段扭曲的 S 彎,被帶着拐進了找到祝尼魔的那間屋裡,才勉強停下來。
好一番手忙腳亂才端住了這塊菜單。
外面聊天的劉易斯聽到這“窸窸窣窣”到“叮噔哐啷”的大動靜,停下了交談,跟塞巴斯蒂安共同望向那幽深可怖的暗道。
“嗒—嗒—嗒—轟”的餘音不歇,房頂一簇簇的灰瘋狂掉下,落到了劉易斯的帽子上。灰白的胡子抖了兩下,他趕忙跟塞巴斯蒂安說道:“行,我知道了。這地方老鼠要生氣成精了,快走快走。”
塞巴斯蒂安又望了一眼虛空的黑暗,幽暗吞噬着光線,冷風從深處吹過,他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但很快就被劉易斯推搡着離開了社區中心。
等李芷放好邪惡精靈菜單,再出來就發現社區中心裡沒人了,塞巴斯蒂安跟劉易斯早走了。
李芷隻好先回去把那菜單背下來,帶肯定是帶不走的。臨走前還給每個祝尼魔腦袋上拍了拍,一視同仁地照顧了一遍過後,才離開了那。
回家路上的李芷都還在生氣,本來就被種毒作物的事搞得汗流浃背,現在科技農民的道路居然還敢有人使絆子,特别是這個人是塞巴斯蒂安。
李芷深感她這被人背刺的遊戲生涯,雪上加霜。
李芷自認為,她不是會輕易為男人花言巧語所動搖的天真小女孩。回去後這件事要是沒有一個合理的說法,她跟塞巴斯蒂安之間的信任,就要宣告徹底破産。
絕對,絕對,不可能心軟。
李芷就着單薄的長袖,大步沖進農場裡時,迎面就看見塞巴斯蒂安帶着斯洛戈站在靠近出物箱的小石頭旁。
因為李芷這段日子都在忙些亂七八糟的事,農場路邊連隻蠟燭都沒有,更别說路燈。這一人一狗就蕭蕭瑟瑟地站在農場入口,都快風化成石了。
看樣子已經等了她很久。
那精靈菜單拗口,祝尼魔數量又多,遺漏了一個都會哭唧唧地蹲在她腳邊。李芷挨個道别後,不知不覺都晚上九點了。
塞巴斯蒂安垂着頭,似乎在出神,手指輕輕轉動着一片綠葉,意興闌珊。待聽到農場外的腳步聲後,原本遊離的雙眸突然亮了起來,紫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映着點點璀璨。
塞巴斯蒂安邁開步子,輕快地走向李芷,語氣裡透着滿滿的溫柔,讓人看着都心柔軟了幾分:“你回來了。”
他一點都不在意今日花費了時間進行徒勞的等待,期待的代價是無關緊要的,他看重的隻有當時當下。
準備來興師問罪的李芷,保險栓都拔了也能瞬間啞火。對一個每天都在等自己回家的人,實在說不了重話,開場白第一句話就偏離了重點,愧疚道:“白天跟你說了不用在外頭等我,外面冷。”
說完還檢查了一下,這人出來有沒有加衣服。
至于她這一路打的腹稿,算是全喂了狗。
斯洛戈的狗鼻子也圍過來到處嗅嗅,它聞到了主人身上有了其他味道,清清甜甜的,像某種嘎嘣脆的小水果。
于是腆着臉想把鼻子放進主人的口袋,看有沒有給它帶回來,但遺憾地被李芷摸了兩下狗腦袋打發了。祝尼魔是不可能帶回來給斯洛戈看到的,萬一被啃了,那小家夥可哄不好。
對李芷的關心,塞巴斯蒂安的心弦被輕輕撥動,那雙紫色眼睛深邃地望着女孩,他搖了搖頭,随後自然地将外套脫下攏住了李芷,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脖子,撥出那衣領下的幾縷碎發,輕聲道:“不冷,正好出來遛狗。”
連等待的負擔都不願意讓對方擁有。
斯洛戈配合地汪汪叫,分不清是對塞巴斯蒂安這話的認可,還是質疑。總之,小狗就是小狗,小狗喜歡這兩個最棒的人類。
溫暖通過衣物傳遞過來,将夜晚的寒風盡數抵禦,暖烘烘地像圍坐在火爐邊。不然李芷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血液也像要沸騰了。
塞巴斯蒂安沒有察覺到這處細節,他專心牽着李芷往小屋走去。沒有詢問李芷的外套去了哪,也不想知道為什麼她會躲在社區中心裡。
這些都不重要。
李芷内心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問還是不問,這是個問題。
她偏頭時,正好能看清塞巴斯蒂安的側顔。他的眉眼壓下陰郁後,那抹苦寒的後調依舊保留。就像微涼的水珠落在指尖,令人感知到山間流水的清冽和與世隔絕的疏離。
自初見日,塞巴斯蒂安靈魂浸染上的孤獨,就沒有過任何改變。李芷默默收回了視線。
他都這樣了,愛撒點小謊就撒吧。
反正現在也種不了地,拖拉機沒有就沒有吧。
等到臨睡前,又要陷入那無人知曉的現實中時,李芷才暗自唾棄自己又中計了。
她,一件事都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