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說艾瑟琳她們不尊重法律吧,她們心知肚明殺人是不對的,更對法庭的判決毫無異議,沒有通過起訴霍伊斯買賣教職的行為減輕自己身上的刑期。
關于這一點,洛弗也感到有些頭疼,“我已經同奧蕾莉亞聊過這件事了,等她接任海星石市的大主教之位後,會加強對修女和牧師們的監督。”
盡量避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然而到底能起到多大的效果,還有待商榷。
畢竟聚集在教會裡的可是将身心都用來侍奉神明的狂信徒們。
除非解散教會——最高法庭和議會那些人努力了這麼多年,能從王室和貴族手裡拿到如今的權利已然算得上煞費苦心,可要他們幹涉教會,恐怕隻能等到獸人們對神明的信仰淡去,才不會激起民憤。
否則王權就要借着神權卷土重來了。
看出洛弗不欲繼續這個話題,索芙娜幹脆重新針對霍伊斯的案子提問,她還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可是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麼理由想要殺害霍伊斯都好,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呢?我不認識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更提不上為他們謀害霍伊斯助力,陷害我有什麼好處嗎?”
尤其這麼一口莫名其妙的黑鍋,除了讓索芙娜不得不在拘留所呆了一段時間之外,好像并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關于這件事,我不得不先向你道歉,索芙娜,嚴格來說是我害你卷入了這起事件中。”洛弗輕輕地歎了口氣,得知索芙娜被陷害的真相那一刻,洛弗從未覺得如此荒謬過。
然而洛弗的态度反而讓索芙娜愈發好奇。
“害我的人是誰?”索芙娜問。
“是蘿格德。”洛弗答道。
“她?可是為什麼?”索芙娜确信那天自己和蘿格德不過第一次見面,她應該沒有得罪過蘿格德才對。
洛弗:“她害你的想法完全是一時興起。”
警署懷疑過蘿格德的動機,更懷疑她是否同樣接受了艾瑟琳的指使,有人推測出的最離譜的目的是為了往洛弗身上潑髒水。
畢竟現在全警署的人都知道洛弗喜歡索芙娜了。
非要說的話,他喜歡的人沾上了殺人嫌疑,也算是某種污點。
可是當得知蘿格德也因為霍伊斯的案子被送入監獄時,艾瑟琳表現得比誰都驚訝。
她的計劃中根本沒有蘿格德的存在。
她甚至不知道蘿格德什麼時候得知了這個計劃。
看來艾瑟琳這個計劃真是漏洞百出啊,連一個見習修女都瞞不住,她能成功其中果然有萊奧波爾多的手筆吧。索芙娜默默地在心底道。
說回蘿格德,她早就知道艾瑟琳的打算,陷害索芙娜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借機給洛弗添點堵。
親眼看着喜歡的人站在案發現場,身上有了嫌疑,對于洛弗來說一定很不好受吧。
正因為他明知她是無辜的,才會更加心急如焚的想為她擺脫嫌疑。
蘿格德若是想不小心在其他信徒之間傳出點關于洛弗以權謀私的風言風語,都能稱得上有理有據。
誰知警署這邊為了避嫌,根本不叫洛弗經手霍伊斯的案子,看見前來調查的警員中沒有洛弗的身影,蘿格德簡直氣得要命。
再說了,如果不是洛弗突然叫住她,詢問她現在是否有空,能否替他到蘭塔廣場找一個人,她也不會突然萌發這樣的想法。
他要是直接讓索芙娜回去,她不就沒機會陷害索芙娜了嗎。
蘿格德這一番振振有詞的說辭直把負責審訊她的警員聽得一臉的莫名其妙。
合着好人被害了還得怪自己給了壞人機會嗎?這個邏輯簡直離譜。
正常人誰會這麼想。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嫉妒。”事到如今,蘿格德大大方方的承認。
“憑什麼我從小進入教會後一心信仰我主,将經文典籍背得滾瓜爛熟,努力将修女們教導的事情做到最好,卻比不過一個半途加入的叛信者。”
說到“叛信者”這一詞時,蘿格德幾近咬牙切齒。
假如光明神眷顧了教會裡的任何一個修女或牧師,或其他從小虔誠信仰祂的信徒,蘿格德都不會産生這樣如同烈火灼心一般的嫉妒。
偏偏是洛弗。
為什麼是洛弗。
他的信仰在蘿格德看來根本不純粹。
卻得到了神明的肯定和嘉獎。
這讓蘿格德怎麼可能接受。
她恨不得敗壞洛弗的名譽,叫他從高高在上的神眷者跌落,狠狠地摔到泥地裡,再也得不到神明的注視。
因此在看到洛弗提起索芙娜的名字時眼裡流動的溫柔,蘿格德突然産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就讓他喜歡的人因為他倒黴吧,哪怕他有那麼一刻不好受,她都要高興得發瘋。
雖然審訊途中規定了不能說與之無關的話題,但審訊蘿格德的警員還是忍不住替洛弗喊冤,“現在可不像從前,改變信仰是人們的自由選擇,算不上背叛。”
“何況你口口聲聲說着信仰,卻做着違背教義的事情。你親手将一個無辜的人牽扯進來,讓她背上殺人的嫌疑,如果她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而被法律判處罪行,你每日祈禱時難道不會感到羞愧嗎?”
“隻是嫌疑而已,她不可能因此獲罪。除非你們沒能力揪出真兇,才會找一個無辜者當替罪羊。”蘿格德反駁道。
這時候她又莫名其妙的笃定,哪怕真的要找替罪羊,看在洛弗的面子上,也不會有人真的找到索芙娜頭上。
因此她隻是讓索芙娜進拘留所待了一陣子,難道有對她造成任何不好的傷害嗎?沒有,所以蘿格德堅信自己無罪。
洛弗隻能表示,她到底有沒有罪,法律會給出合理且公正的判決。
“所以,假如我真的被判處罪行,你會包庇我嗎?”聽完洛弗的叙述,索芙娜的關注點卻跑偏了。
她眨了眨眼睛,身體不自覺的前傾,拉近了和洛弗的距離。
索芙娜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洛弗的眼中逐漸放大。
好像占據了一片深邃的海洋。
“首先,你并沒有犯罪,不需要承擔什麼罪行。”洛弗着重強調這一點,他們不會,也不能誣陷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這是警署的底線。
否則法律将會成為權貴犯罪的幫兇,普通人則淪為權勢下的玩物。
“其次,我需要承認,我不會這麼做。”洛弗的語氣用最溫柔的語氣作出最堅定的拒絕。
索芙娜或許隻是随口一問,想要向他索要一點動聽的甜言蜜語,而他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更不用為此做出任何貨真價實的承諾,随口應下就能赢得她的歡心。
但洛弗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
他鄭重地告訴索芙娜,“罪惡不會因為我愛你就理應得到赦免。假使你真的犯下罪行,别害怕,我會陪着你接受法庭的審判,而不是試圖利用自己的身份替你脫罪。那對被你傷害的人來說不公平。”
這話不好聽,至少不符合甜言蜜語的範疇,但身為警署的一員,伸張公平與正義才是這個身份應盡的職責。
這也是洛弗投身警校的初衷。
“忘了告訴你,當初我為什麼要轉變信仰。”見索芙娜不說話,洛弗突兀的提起另一個話題。
“眼前這片美麗的伊斯特海,它既為這座城市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機遇,又用海嘯與風暴吞噬過無數條鮮活的生命。”
可能隻是一個稍大的浪潮,便輕易打翻一艘出海捕魚的漁船,吞噬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每年不幸喪命于伊斯特海中的人很多,然而死者的屍身連打撈回家人的身邊都做不到。
海洋與風暴之神的牧師會前往葬禮上安慰死者的親屬,不要過度悲傷,他們或許已經去到了神明的身邊,那是一個真正充滿了幸福與歡笑的樂園。
可是洛弗不明白,既然神明掌管着海洋,可以叫它眨眼間回歸風平浪靜,也能叫它轉瞬便刮起狂風暴雨,為何不能賜予祂的信徒平安回歸家庭的福祉。
——正如事物有正反兩面,神明的權柄并無好壞之分。人們不應遇到好事才感恩,遇到壞事便憎恨。
這是寫在《神聖典儀》,這本帝國通用的記載信仰起源的典籍扉頁上的語錄。
沒有人會因為海洋的無情而怪罪神明。
偏偏洛弗不認可這樣的觀念。
他找到了衆神中最特殊的一位。
那便是光明神。
“唯獨光明,永遠象征着希望與美好,帶給信徒們永恒的安樂。”洛弗因此義不容辭地投入光明的麾下,踐行祂的教義,清除潛藏罪惡的黑暗,使光明照耀到大地上的每一處。
不得不提在他的努力下,海星石市的治安連續好幾年在帝國的諸多城市中名列前茅。
假如洛弗因為感情蒙蔽了自己的雙眼,那才是真的背叛了他所堅定選擇的信仰,更辜負了神明對他的眷顧。
洛弗希望索芙娜能夠理解他。
理不理解先放一邊,索芙娜接下來的話像是平地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洛弗一時間失語。
“你剛剛說了‘我愛你’對吧?這算明晃晃的告白嗎?如果我接受告白的話,下一步我們是不是該去登記結婚了?不過好像接受告白後立刻結婚是有點太快了,中間應該還有求婚這個步驟才對。
那麼洛弗先生,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索芙娜的眼中盈滿笑意,其中似乎還藏着一絲狡黠。
很難不懷疑她是故意想看洛弗驚訝到說不出話的模樣。
不僅如此,洛弗的耳羽迅速染上了濃麗的绯色,還在索芙娜的眼皮子底下蔓延到了脖頸。
“你的耳羽紅了呢,原來隼人不僅會臉紅,連耳羽也會變紅嗎。”索芙娜壞心眼的把這一事實說出來。
然後就看到耳羽小幅度的扇動,似乎要把熱意全部扇走。
可惜好像一點用也沒有,洛弗看似表情鎮定,實則雙眼失神,仿佛迷失在了不為人知的某處。
唯有腦海中不停回旋着一句話:
“那麼洛弗先生,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事情是怎麼突然發展到了這麼快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