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齡側耳,隻聽見他氣息沉深,落步卻近乎無聲——顯見的是絕頂高手。
獨孤氏迅速收起這一刻的脆弱,她揮手讓榮齡退下,問那黑衣人,“你怎的來了?主人讓你來的?”
榮齡沿那人來時之路走出莫閃居,風吹來,她似聞到一陣此時不應出現的桃花香。
不多時,獨孤氏的馬車駛出镔鐵局。
她是去見口中的主人?可她的主人又是誰?
是二皇子榮宗阙的母家趙氏,還是那顆早就埋在大梁的毒牙——花間司?
榮齡沉思再三,決定綴在後頭遙遙地跟上去。
馬車沿着大清河走了許久,待至保州城内,又鑽入小巷慢行。
榮齡不敢跟得太近,因而隻攀上坊口的鐘樓,在高處看它七拐八彎地繞路。終于,馬車駛入一座院内有兩株古銀杏的道觀。
榮齡落下鐘樓,緩慢地摸近。因那位絕頂高手的存在,她的步伐慎之又慎——這一個她就打不過,若是埋伏了一群呢?
路過一戶人家時,她略一想,便在門縫塞入幾枚銅闆,随後取過晾曬在外的衣裳、拎起牆角安放的菜籃,搖身變為買菜歸來、住在左近的婦人。
喬裝妥當後,她邁着不露分毫武力的步子,向道觀走去。
道觀正門前的巷道較之坊内的其他小道寬上許多,□□齡拐入其間,半分不覺豁然開朗,而是陰冷、壓抑,連呼吸都要慢上三分。
道觀正門半阖,門外站一遒勁的練家子。榮齡繃着心神走近,再冒險地側首,像是充滿好奇的路人,打量這位與此間氣質絕不相合的陌生人。
那人擰起眉頭,漆黑的眸子露出兇光,他呵斥道:“瞎看什麼,還不快走?”
她似被吓到,扭回頭,邁着小步飛快走了。
不多時,身後傳來門扇推開的聲音,有人低斥,“主人說了莫引人注意,喊什麼?”
榮齡在最近的路口拐彎,又圍着道觀繞了半圈,來到後院的牆邊。
隔一條小道,一處民宅的後門與道觀相對。那宅子的後院種了幾棵枇杷樹,因冬日仍未落葉,樹枝卧在牆頭郁出一片濃影。
榮齡一喜,擡腳輕點院牆,縱身伏入其中一棵枇杷樹的冠中。
隔着不遠的距離,她望見道觀的後院中,獨孤氏恭敬立在一道身披道袍、中等體格的身影前。
這許是獨孤氏口中的“主人”,可惜他背對榮齡站立,她一時也看不出更多的細節。
榮齡本就耳力過人,加之順風傳音,雖距幾十步,她還是聽見隻言片語。
獨孤氏提及“镔鐵刀”與“投籌會”,還零星說到“新羅”,看來錦州軍中的镔鐵刀疵貨确與她有關。
榮齡再想側耳傾聽,可惜一陣疾風撲過,她隻隐約聽見“周田”二字。
周田?南漳城西南三百裡,确有一座邊境小城名喚“周田”,可它既無地勢之險,也沒有豐富礦藏,向來是兵家不争之地,獨孤氏為何提及它?
榮齡一面思索,一面在心中記下,今晚便去信孟恩,叫他去周田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
正在這時,枇杷枝葉間又起風聲。
榮齡本不在意,可一息後,她敏銳聽出這道風聲的異樣——它更鋒利,如暗夜中的刀一般,狹成極細的一道,似能徑直劃破肌膚。
不對,這不是單純的風,是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