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不知道倒了什麼黴。
他計劃搬到新家的頭一天,就被突如其來的工作耽誤了大半天,搞得太陽都要下山了,他才好不容易跟搬家公司的人碰上面——即使周末,他也沒有完整屬于自己的一天,搬家無法改期,隻能加快速度。
加快速度的後果就是,搬運工摔碎了他一箱的杯子和碗,賠償問題啰哩叭嗦扯了半天,到了還是得他自己去買——要不然他今天累得要死,半夜連口水都喝不上,明早連口粥都沒碗放。
好哥們兒說這房子裝修時的門鎖還沒換,主動請纓留下幫他看家,信誓旦旦說什麼好兄弟講義氣,今夜不眠不休,也會幫他一起收拾好家。
陳述信了他的鬼話,獨自前去小區門口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東西,想要的杯子和碗沒買到,隻好先拎點現成的水和便當回去,結賬的動作都還沒完成,就有說話不算話的混蛋發消息來了,說有急事,先走了,下次一定幫忙。
陳述回:下次一定你大爺!
他被放鴿子的火氣還沒消,到了家門口發現,哥們兒走的時候急得連門都沒給他帶上。
他這急事,可能是急着去投胎吧。
陳述咬着後槽牙,進屋關門,看着四處散落的行李和紙箱,正感頭疼時,忽然聽見了哼哼唧唧的女聲。
陳述腳步立馬頓了下,下一秒又安慰自己,可能是他今天累昏頭了,所以出現了幻聽?
可他擡腳剛想再走,那女聲又出現了。
陳述心裡罵髒話,這新搬的家還能鬧鬼啊?滿屋子的燈都還亮着,要鬧也不能挑這會兒吧?
然而,那“鬼”好像偏要這會兒鬧,并且越鬧越兇,哼哼唧唧的聲兒逐漸能聽出詞兒了——
“水、渴……好渴。”
伴随着清晰的“好渴”倆字兒,有一隻腿搭到了沙發靠墊上——沙發沒靠牆,放置在客廳中間,陳述進門站在沙發背後的餐桌旁,此刻看不見沙發上有什麼東西。
他活活被吓一跳,六月底的天,他剛剛出門買東西出的汗,都沒有這會兒站在空調底下多。
陳述左右看了兩眼,想找個有攻擊力的東西防衛,可惜東西都還封在箱子裡,他隻能順手拎了旁邊的一把椅子。
他慢慢走近,發現那腿細細嫩嫩的——你别說,挺像活人腿。
他剛這麼想,那腿突然又拿下去了,“好渴”的聲音再次響起,沙發上還有人翻身發出的摩擦聲。
陳述感覺不對勁,快步上前查看——隻見他新買的沙發上真躺着一活人,還是個女孩兒。
陳述頓時滿頭問号,難以置信,第一反應是想報警。
可拿手機的工夫,眼前這女孩兒的臉卻越看越眼熟,哪怕她化着濃妝,并且妝也花了,但他還是認出來了——
“連翹?”
—
次日天光大亮時,連萌頭疼欲裂地醒來,手還沒捂上腦袋,就被突然的男聲吓到。
她啞着嗓子驚叫一聲,睜眼就看見面前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臉挺好看,臉色卻不好看。
并且,這好像不是她家。
連萌剛開始以為是夢,閉眼緩了會兒神,再睜眼确認不是夢後,趕忙想起身,身上的薄毯随着她的動作滑落一半,她卻控制不住身體似的,又倒回了沙發。
哇,這就是宿醉的感覺嗎?
她從來沒像昨天那樣喝過酒,頭一次體會到宿醉是真要命。
男人瞧她一眼,依舊沒好氣,“怎麼又躺回去了?頭疼起不來?”
說完,見霸占他家沙發一整晚的人好像難受得分不出精力回答他的問題,他歎了口氣,頓了兩秒,慢慢悠悠往廚房的方向走。
連萌捂着腦袋閉着眼,聽見男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後,頂着惡心感硬是爬起身,确認好哪兒是門口後,拎起自己随身的小包,腳步踉跄着往外沖。
陳述從廚房出來,突然就聽見了家門被猛地關上的聲音,再轉頭往沙發看,沙發上已經沒人了。
陳述手裡拿着瓶水,定在原地,十分不解——她跑什麼?今天跑了,明天周一上班,事務所裡不還是得見?
陳述不想再管她,更沒有追出門——跑都跑了,就随她去吧,反正酒應該也醒了。
他掉頭剛想開始忙自己的事兒,又覺得有些東西還是得囑咐。
他給連翹發消息:你昨晚喝醉睡在我家的事,去了律所别亂說。另外,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跑進我家的,為了我的财産和人身安全,稍後希望你給我一個妥善的解釋。
—
連萌磕磕絆絆跑出陌生男人的家,不小心順手甩上門的動作吓了她自己一大跳,怕男人聽見聲音追出來,她慌忙跑進電梯,按下一樓鍵後,又手速飛快地按着關門的鍵。
電梯門順利關上,她才松了一口氣,靠在角落平複心情,剛巧就在電梯鏡子裡看見了自己——妝已經花得亂七八糟,頭發也不像樣子,但身上的小黑裙倒還穿得好好的。
她下意識拉了拉裙子,從十二層到一層的時間,她終于有精力生出疑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怎麼會在陌生男人的家裡醒來,那人應該——沒把她怎麼樣吧?
電梯開門聲響起時,連萌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腳步緩慢無力地走出電梯,走到樓門口,夏天太陽太刺眼,她眯着眼睛一擡頭——欸?這小區環境倒是很熟悉,跟她住的清水灣簡直一模一樣。
到了這會兒,連萌終于開始留意起周圍的環境。
不對,這就是清水灣,她出來的這棟樓還正是她住的一号樓。
那沒記錯的話,她也住在十二層呀?
連萌酒後的腦袋轉得慢,想了一會兒才轉過彎來。
剛才那個陌生男人該不會是——她對門的鄰居吧?
連萌在清水灣一号樓十二層1201已經租住了一整年,看房的時候房東提過對門當時沒住人,她那會兒還把這點當成這套房其中的一個優點——不用擔心巧遇鄰居,也算是社恐人士的福利。
可她搬過來後沒過兩三個月,對門就開始動工裝修,裝修聲音煩了她很久,但因為連萌即使出門扔垃圾都會盡量選在能夠避開人群的時段,所以倒是從來沒有撞見過對面施工的工人或屋主。
之後,又過了幾個月,裝修的聲音停止了,但到底有沒有人搬進去住,她也不清楚。
連萌再次返回十二層,出電梯時腳步快且輕,仔細認清門牌号後,迅速用指紋開鎖,輕手輕腳進家門,又輕手輕腳關門。
關門的刹那間,她注意到對面的門外多出一個之前沒見過的鞋櫃——那這個人或許是昨天她不在家的時候,剛搬過來的?
連萌癱坐在玄關處,整個人精神萎靡、心髒直跳、頭暈腦脹。
看,她早就說了,出門一趟真的很累,隻要跟人接觸就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就是她社恐的一個很大的原因。
不過這回也是她自己的錯,瞎去夜店,瞎喝酒,瞎做嘗試。
這下好了,她昨天去的那趟心理咨詢算是白去,并且這種程度的身心俱疲,到她下次心理咨詢的時間都不知道能不能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