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站在門邊,看起來沒有明顯異常,卻直視着她,說:“我好像發燒了。”
“發燒了?”連萌面色一凝,“體溫量了嗎?”
“家裡的體溫計壞了。”陳述說。
“我家有。”連萌鞋都沒換,跑進家裡。
她買的醫用體溫槍,拿出來後,讓陳述伸出手腕。
陳述眼波平靜,垂眸看着她,伸出手,任她操作。
體溫槍出結果很快,幾秒後,連萌已經在疑惑:“36.7?體溫正常呀。”
難道是體溫槍很久不用,壞掉了?
她不信邪地往自己手腕上測了下,體溫也正常,感覺沒壞呀。
“我測下你的額頭吧。”她墊腳去夠,将體溫槍隔了三到五厘米對準他額頭正中央。
陳述一動沒動。
他額頭的測量結果也顯示他的體溫在正常範圍。
連萌眼裡閃過一絲懷疑,“你真發燒了嗎?”
陳述的聲音低啞又無力,“沒有嗎?那我頭為什麼這麼疼?”
他說着,腦袋靠着門框,閉了閉眼。
連萌眼裡的懷疑立刻無影無蹤,“頭疼啊,是不是最近沒睡好?以前有這毛病嗎?要不要去醫院?”
“不去。”陳述轉身進了屋,門沒關。
連萌蹙眉,下意識跟進去,“那你不去醫院,萬一待會兒真發燒怎麼辦?”
發燒之前,不總會有這種說不上來的難受?
“那我現在沒發燒,去醫院,醫生怎麼給我治?可能得做一堆檢查。”陳述坐姿懶散地倒在沙發上,“不想做。”
連萌看着他,他好像真沒什麼力氣。
她問:“你家有緩釋膠囊嗎?”
陳述搖頭。
連萌說:“我家有,你進卧室去,我拿了送給你。”
陳述還挺聽話,她拿藥回來時,他真坐在主卧床上。
連萌給他拿了藥,倒了水,看着他吃下後,推着他的肩膀讓他躺下,“閉上眼睛睡會兒,我在客廳,不舒服就叫我。”
連萌交代完,就出去了,并幫他帶上了房門。
陳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看了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後,他打開卧室門,看到了和小白一起躺在沙發上睡着的連萌。
她的框架眼鏡被取下,薄毯蓋了她半邊身體,發絲有些淩亂,幾縷搭在臉頰上,臉上的皮膚白淨細膩,像抹了奶油的蛋糕。
陳述半倚着主卧門框,安靜地注視着。
其實最開始,她對他來說,真的就隻是他手裡實習生的妹妹,一個喜歡他哥們兒的女孩而已。
這張臉,他并不陌生,她和連翹第一次一起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除去發型和衣服,他幾乎看不出她們有任何區别。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連萌在他眼裡變成了一個非常清晰具體的、區别于其他任何人的獨立個體。
她的氣質和品味,讓他對她的作品産生好奇。
看了她的漫畫,他便又能深切領略到她有趣的精神世界和她社恐内向性格下的靈動可愛。
然後,他也沒想喜歡她的。
她喜歡他的哥們兒。
誰會想在明明知道此事的情況下,還攪和進這樣的關系裡?
可小白出現得那麼剛好,讓他們有了更多接觸的機會——陳述感覺,雖然是祁予望先跟她遇見的,但老天爺也是給了他機會的。
在零零散散的接觸中,他無法對她總是亮晶晶的眼睛和偶爾出現卻明媚燦爛的笑容視而不見。
慢慢的,他開始不再想在她口中聽見祁予望的名字。
事情就是這樣逐漸走到無法控制的地步的。
她平淡的一言一行都能讓他心動。
他嫉妒她給祁予望畫的那幅油畫。
他總用小白當借口,找她一起玩。
他内心波濤洶湧,他怎麼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她的眼淚,讓他的心髒像被一隻手攥緊了一樣難受。
他跟她賞夜景、吃飯、看電影,之後又莫名苦澀地想,這些要能算是約會就好了。
以及,今天。
他像個變态,整天都在注意對門的動靜。
他心裡充斥着難以言喻的危機感,使出裝病的爛招兒都想留下她。
他明明看出她已是整裝待發的模樣,也記得她今天要去見祁予望,但他什麼話都沒說。
在她說她會待在客廳的時候,他甚至沒問一句,那畫展怎麼辦。
他在卧室默不作聲看了三個小時天花闆才出來,也隻是确定她這個點出門,也趕不上畫展了。
陳述很少,能這麼鮮明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卑鄙。
可他真的很高興。
她抱着小狗安心地睡在他的沙發上,美好得像她作品裡的一幅畫。
他願意為了這樣的畫面,做出更多。
包括,向她坦誠——
他喜歡她。
—
連萌睜眼醒來時,時間已至傍晚,天色暗了些。
陳述坐在她臉正對着的單人沙發上,無聲地看着電視播放的紀錄片。
她醒了醒神,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啞着嗓子問:“你醒了?頭還疼嗎?”
陳述頓了頓,轉臉看向她,“我頭不疼。”
連萌随手理了理頭發,拿了框架眼鏡戴上,沒細究他的話,回道:“那就好。”
陳述這會兒才道歉:“不好意思,耽誤你看畫展了。”
連萌彎了彎嘴角,“确實有點可惜,不過沒事。”
總不能為了畫展,不管一個生病的人。
“祁予望那邊怎麼說?”陳述問。
連萌想了想,“我跟他說我臨時有事走不開,去不了畫展了,他也回我‘沒事’。”
“你們還要再約嗎?”
連萌以為他在說,她和祁予望錯過了今天的畫展,或許可以再約改天,畢竟大部分畫展也不可能一天就結束。
“我臨時放祁老師鴿子,他又那麼忙,他真的還會再搭理我嗎?”連萌半笑半歎氣,“之前還指望你能幫我追他的呢,誰知道最後卻因為你,我搞砸了他對我的第一次邀約,看來我真是孤獨終老的命。”
陳述垂眸,好一會兒沒說話。
連萌以為他在想補救方法。
誰曾想,他開口,聲音沉沉,說的是:“幫你追他是不可能了,你實在怕孤獨終老,要不我讓你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