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轉眼間又到了年節。
今日是年前上職最後一天,太醫院裡人心浮動,平日裡沉穩的老家夥也坐不住了,開始到處溜達閑聊,李不移本想早些回去,經不住餘院使盛情挽留,他也被拉去跟同僚一起喝酒消磨到半夜。
一群人從酒樓出來互相道别,街上攤販已經收的七七八八。
餘院使臉色酡紅,李不移落在後面,打算等他先上了馬車再回去。
“等會,等會,”他手腳并用從馬車上爬下來,這麼回去肯定又得挨罵,一個激靈清醒許多。“我得買個小玩意哄哄家裡那位。”說着搖搖晃晃走進一家還沒來得及關門的首飾店。
李不移見狀跟了上去扶了他一把。餘院使是出了名的妻管嚴,畏妻如虎,偏他總喜歡喝酒,每次喝的醉醺醺回去挨罵在太醫院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嫂夫人也是為了你好。”總好過他孤家寡人,呆到天亮也沒人管他。
“我也知道她是為了我好,就是絮絮叨叨念的人耳朵生繭,不過我最近發現個好使的妙招。”
他滿臉自得:“隻要買個小玩意回去哄哄,她就不好意思多說什麼。”
李不移聽的新奇:“什麼小玩意這麼好使?”
“來,”他喝了酒腦子混沌不清,一時沒想到李不移家裡的事,“你也買一個回去哄哄,這些女子在外端莊娴靜,在家裡,你都想象不到,表裡不一,實在表裡不一....”
邊搖頭歎氣,邊随手一指讓店裡的夥計把一隻和田玉雕成的玉蘭花形耳墜拿出來包上。
夥計勞累一天,關門之際見這麼個酒鬼進來本來臉上已經拉了下來,沒想到是個痛快人,他立馬換上笑臉快速打包。
一般情況下物以類聚,他看向一旁李不移:“這位客官不買點什麼?”
李不移的目光被錦盒裡的玉蘭花簪子吸引,看料子明顯跟餘院使的耳墜是一套,簪子花蕊處剛好有淡黃沁色,渾然一體。
聽到夥計的話他下意識搖頭,又頓住,他也不是無人可送。這些時日家裡兵荒馬亂,多虧了師妹照理,他理應表示表示。
“這個簪子替我包上吧。”
耳環是用剩的碎料,簪子跟耳環可不能同日而語,價格天差地别,夥計喜笑顔開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蹦:“新歲将至,願兩位客官财源滾滾,運運亨通,事事皆如意。”
餘院使樂呵呵扶着牆邊慢慢挪出去,沒覺得李不移買簪子有什麼問題。
李書顔身體才好,沒有跟大家一起守歲,早早回了自己小院。
今年多了一個白芷,連方姑姑也在身邊,本該高高興興才是,隻是偶爾還會想起那人,薛黨既除,想必他現在應該高枕無憂了吧。
這些日子害大家擔驚受怕,她給每個人的利是錢都加了一半,并親手寫了一句吉祥話。
南星跟白芷指揮青山跟綠水搬來焰火,南星個小,手伸了一半,害怕炸起的焰火飛濺,想去又不敢,畏畏縮縮跑了回來,引的幾人一陣哄笑。
“你手短,換我來。”綠水去奪她手裡的火折子。
“你才手短,找打。”
“事實如此。”他一個側身避到白芷身後,躲開她的攻勢。
白芷隔開兩人:“讓青山來好了,”讓這兩人來,還不知道鬧到什麼時候。
她看向廊下,小姐跟方姑姑并排坐着。
李書顔對她笑了笑,重傷初愈,不能折騰太過,隻能看着他們笑鬧。
身後,長流一動不動,她回頭:“你怎麼不去跟他們一起?”
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說話,長流刷擡起頭,嘴巴嗫嚅着,眼裡閃過掙紮。
“有話不妨直說,”邊上方若煙看出他似乎有話要說。
李書顔把椅子轉了個方向,面向他問道:“是出什麼事了嗎?”
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是一個勤勤懇懇,做事認真且話不多的人。倒是難得見他露出這副表情。莫不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
長流還沒開始說話,臉色已經漲紅,猶豫了片刻才拿出背在身後的桃花筏遞到李書顔面前,聲音幾不可聞:“我想問問大人上面寫的是什麼。”
這不是自己寫的祝福語嗎,李書顔忘了反應,她寫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長流不識字,他在自己身後站了許久,定是猶豫了許久才來問她這個問題。
眼前消瘦少年已經高大不少,因為長年不出門,墨發雪膚,雌雄莫辨,美的不似真人。問這話時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哪怕是普通百姓,以他的能力想要出人頭地也不是不可能,偏偏是賤籍,還曾流落風塵。
這種身份配上這種能力就是死局。
她收回目光,伸手接過筏紙念道:事事順心常如意,所願皆嘗!
長流低着頭不敢跟她對視:“多謝公子告知,小人不會說話,隻願公子福壽雙全。”
他拿回筏紙,準備回房仔細收着,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寫這個。
她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識字,不說精通,至少夠日常使用,唯有他,背影蕭索,跟今日熱鬧的場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