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張,她坐在馬車裡探出頭來,她想不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低頭一看右下角的小字。
天授六年,臘月二十四,武安縣初遇阿顔。
原來是第一次見面,她沒想到賀孤玄會把這些畫下來,兩人身份真論起來還是有些尴尬,這應該能算他的故人。
江絮面色突變,手指掐的泛白,死死盯着畫像。
這是怎麼?隻是幾張畫頁,就算他們曾經有過過往,也不應該有這麼大反應。
“啊!”琴心看清上面的小字,吓的驚呼出聲,連忙用手捂住嘴巴。
“阿顔跟聖上是怎麼認識的?”江絮的目光總算從畫上移開。
這難道是什麼要緊的事,李書顔就算再遲鈍也看出了不對勁。
當初孫三在蒼山上假扮賀孤玄早就人盡皆知,她告訴江絮也無妨。
“就是畫冊上的時間,連日大雨,他的馬車壞在半路,我回城的路上搭了他一程。”
依照畫上的時間,要從武安縣趕回長安,就算當天回轉也來不及,江絮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留了幾天?”
幾天?這個她還真的沒算過,看她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李書顔認真數了數:“具體時間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畫上是二十思,想必就是二十四吧。隻記得他是過完年之後才走的,至少也有八天。”
“過完年?”江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琴心已經知道緣由,上前扶她到一旁坐下,“娘娘,您沒事吧?”
她擡頭對身後宮女吩咐道:“再去打些水來,娘娘定是暑氣難消,才會如此。”
江絮已經回過神來,輕輕推開琴心:“沒事,就是有些難受,坐會就好。”
“那就好。”她是看了畫才開始不對勁的,李書顔知道她定不是中暑,就沒有管她,心病還須心藥醫。
還有一張畫,上巳節,原來他們一起出宮了!那她那日腹痛難忍前來送藥的是誰,耐心給她喂藥的又是誰?
從前他們兩人一直相敬如賓,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試探着開口讓他幫她畫一張畫像。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說他平日課業繁忙,并不擅此道。
她當時還覺得很有道理,未來的一國之君日理萬機,豈能分心與丹青技法。
可是眼前,畫中女子一颦一笑,神色靈動,撩人心弦,連衣衫上的花朵裝飾,也用金粉細細描繪。她想象不到,他這樣一個冷情冷心的人是怎麼坐在案前一筆一劃細細勾勒…
江絮嘴裡說不出的苦澀,當時她是先皇認定的太子妃,他也算默認,然而他就是這麼敷衍她的!
江絮一走,李書顔翻來覆去的翻看,什麼也沒有。那張讓她勃然變色的畫作一身男子裝扮,她掀開車簾探出頭去,仔細論起來模樣還有些滑稽。
因為一雙眼睛畫的又圓又大,初見時太驚豔,她一度以為見到了山精野外!
這日過後,江絮連着兩日沒有來,她的喉嚨已經好的差不多。
第三日,她又來了。并恢複了一貫的溫和,如約送來了扇子,另外還有各式花果茶....
“這裡沒有茶水可以泡這些?”她的吃食其實不缺,每日外面送的總能剩下許多。
不光如此,還有一些時令的瓜果。可她實在無聊,這裡連本能看的書籍也沒有,她每日不是喂魚就是白天躺屋裡睡覺,等天黑下來躺露台上睡覺。
“不用擔心,既然我肯送來,定然能讓你喝上。”說着,江絮指揮宮人搬了個爐子過來,還有一些炭火也一并送過來。
可惜天氣太熱,不然這倒是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不管如何,李書顔還是謝謝她,謝她能來陪她說說話。
“不必客氣,從前我就說過,宮中寂寞,盼着阿顔進宮跟我作伴。”
李書顔突然擡眸看她。江絮費這麼大功夫跟她套近乎,就算她真的進了賀孤玄的後宮,她頂着太後的頭銜能有什麼作為?
實在想不明白?
江絮一頓,意識到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留下東西稍稍聊了兩句就走了。
又過了兩日,她的傷已經徹底好了,連皮膚上的紅痕也沒留下。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
江絮在宮裡過了這麼多年,大概真的是無聊透頂了。
每日帶着琴心,越來越早,跟她窩在摘星樓裡煮茶閑聊。
李書顔從小被放養,江絮從來知書達理,做過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那日進宮求助先皇的事迹。
李書顔給她們講在江南别院的遭遇,她日日扮作男子去茶樓或去酒樓,聽那說書人講陸大俠一臂換得真龍歸,孤身浴血破重圍的故事。
琴心聽的心驚膽戰:“那陸大俠真的斷了一臂嗎?”
“沒有,據說是傷了經脈,再不能使劍了,反正外表看不出來。”
賀孤玄登基之後,漸漸就有一些故事流傳出來,她原先以為是說書人牽強附會,沒想到大部分是真實發生過。
更沒想到自己跟他的牽扯會這樣的深。
江絮神色不明,幽幽道:“原來他出宮遭遇了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