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面色漲紅發不出半點聲音。
琴心沒料到三小姐能沒眼色到這種地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把鳳钗從江翎手上拿回來,她張了張嘴卻突然詞窮。
這個時候說這什麼都不對。
展翅欲飛的鳳凰被收回盒子裡,江絮目光追逐,直到蓋子被合上。她才仰頭深吸一口氣,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據為己有,自己一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就被她這麼随手放在桌子上。
在她生辰當天,賀孤玄卻跑來送她這等禮物!
心已經痛到麻木,面上依舊笑的溫柔,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聖上待阿顔真好,竟要許中宮之位嗎?”
聞言,江翎從楠木盒上收回視線,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李書顔對上兩人視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管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有炫耀的嫌疑。
這副表情在她們眼裡等同于默認。
“那阿顔真的可以留在宮裡跟我作伴了,”這些言不由衷的話,讓她唇舌間滿是苦澀。
江絮聲線裡藏着不易察覺的顫抖,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亂了。她可以接受他找一個身份貴重的名門閨秀立為皇後,也可以接受李書顔作為後宮一員陪在他身側。唯獨不能忍受她以皇後的身份入主後宮。
那她當初的堅持是為了什麼,怕江家落敗,怕自己配不上她,怕這怕那,結果他根本不在乎。他要讓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女子跟他并肩攜手!
她快要連表面的平靜都維持不住,憑什麼,這一切憑什麼,明明是她先認識他!原本他們在這寂靜的宮裡彼此守候。隻要想着她們同處在宮牆裡,看着同一輪明月,她也能一直欺騙自己這下去,可是李書顔一來就全變了。
他會對她笑的不一樣,會為她生氣,也會對她發脾氣,甚至會為了讨好她費心收集這些小玩意送給她,甚至逾矩的把鳳钗也巴巴捧了來。
這樣的他終于讓江絮意識到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高懸在空中的神。
他們像是被先皇,被她父親安排好,準備一同供上神龛供天下人跪拜,至于她的感受,從來沒有人在意。包括賀孤玄,原先自以為是的體貼有禮突然成了笑話。他不會在意她高不高興,也不會費心投她所好,他隻是盡到了一個太子應盡的義務。
想明白這些,她的眼神逐漸瘋狂。
江翎的視線久久不曾移開,原來他喜歡的是她?難怪那天聖上會親上寶瓶山,原來如此。
三人都沒說話,氣氛冷了下來。
損壞的萬壽圖似乎比她更早洞察人心,李書顔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差一點就把江絮當朋友。也差點忘了她們中間還橫着一個賀孤玄,隻要江絮還在乎,賀孤玄心裡還有她,哪怕平日裡掩飾的再好,她們也沒辦法和平共處。
再留下去除了徒增煩惱,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江絮跟江翎告辭。李書顔送兩人下去,想着她今後可能不會再來,就當告别。
江絮下樓時已經恢複常态,兩人并肩走着,她一如既往的親昵:“能看的出來聖上是真的喜歡阿顔,竟連那麼大的事情也能輕輕揭過,我就等着你們大婚,到時我就有人陪着說說話了。”
李書顔啞然,已經沒了從前的熱絡。
江絮看了她一眼,見她沒反應,突然搖頭失笑:“是我多想了,阿顔怎麼會為了這麼些不相幹的人怪罪聖上。”
“什麼不相幹的人,怪罪他什麼?”李書顔終于回過神,這才注意到她話裡有話。
江絮笑了笑:“沒什麼,是我多慮。”
“改日再來看你,江翎,我們走吧,”江絮語氣嚴厲,邊走邊說,“以後沒有别人的允許,萬不可不問自取!”
要教訓妹妹大可回去再說,李書顔目送兩人登上畫舫,還是不懂她的用意。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江翎站在船沿突然回頭喊道:“聖上下令處死通風報信的亂黨一事,李姑娘難道不知情?”
江絮本來已經準備彎腰進船艙,聽到這話倏然揚眉,高聲呵斥:“江翎,你胡說什麼?”
江翎冷冷朝她瞥去一眼,對她的喝令充耳不聞,接着轉向李書顔:“薛氏亂黨,誰沾上誰倒黴,聽說斬下的頭顱還被送去了公主府,連長公主都被禁足,不能幸免,看來聖上對李姑娘真是喜歡的緊。李家的下人也跟他們混在一處,不單李家沒有任何處罰,竟還要冊立李姑娘為皇後。”
“江翎先在此恭賀李姑娘大喜。”
江絮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妹妹,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你們說什麼?”李書顔每個字都能聽的清楚,連起來卻突然似聽不懂一般:“薛氏亂黨?”
“是啊,”江翎一字一句,“那些人都死了呢,原來李姑娘不知道?”
她淺淺的笑着,面露不屑:“不過誰讓他們自不量力,要跟薛氏攀扯不清?”
六月的天,李書顔渾身哆嗦,隻聽到她說,李家的下人也攪合了進去。
江絮沒在給江翎開口的機會,船漸漸離岸遠去。
“二姐這是做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