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永安宮火光沖天,隔着太液池都能聞到彌漫在空中的硝煙味。
到處是呐喊聲,“走水了!”
“快救人!太後娘娘還在裡面!”
……
永安宮!那不是江絮住所?李書顔被吵醒,茫然看向露台,那裡人頭攢動,宮人塌着腰,伸長了脖子。
動靜響了大半宿,直到天将明時才歇下去。沒過一會,賀孤玄就來了。
李書顔毫無睡意,可她還是閉上了眼睛,因為她一點也不想看見他。
“阿顔,”他在床沿坐下。
纖長的睫毛輕輕抖動着,他知道她沒睡,“阿顔,”他又喚了一聲。
宮人大氣也不敢出,李書顔卻似未覺,耳邊溫和低語的呢喃跟夢中染血的雙手漸漸重合,那些枉死之人的面孔一一在她腦中浮現。她的眼角不自覺滲出淚水,在象牙席洇開一片濕意。
“難道你要一輩子再不理朕,”賀孤玄心中異常煩悶,他怎麼也沒想到随手下令殺掉的一些人,會惹來她這麼激烈的反應。
“他們雖是朕盛怒之下下的令,可是朕并不認為這有什麼錯,凡事跟薛氏沾邊的事情,甯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李書顔無聲流淚,他是什麼樣的人她一早就知道,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子,或許真的愛她,可是卻不懂她。撕開深情溫和的表象,賀孤玄不是她的愛人,而是冷血無情的封建帝王。
誰都沒錯,隻怪他們不該相識。
“可是,朕現在開始後悔,并不是認為他們有多麼無辜,隻是因為你不喜歡,朕心愛之人心地良善,朕以後....”他頓了一下,似乎難以啟齒,堂堂天子,要靠搖尾乞憐才能得到一個女子的原諒,可是,他不這麼做他就要失去她了,自己對她如此癡迷,不就是因為她跟他們都是截然不同的人。
不管是才相識的他,還是低入塵埃的流民,又或者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都一視同仁願意施以援手……
想到這裡,他終于妥協:“朕可以答應你,往後取人性命前,定當慎之又慎,三思而後行。”
他聲音低沉:“朕會記得今日之言,說話算話。”
可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他靜靜的看着越流越多的淚水,拿了帕子輕輕擦拭。
此諾重逾千金,她卻照舊對他不理不睬。
賀孤玄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或許他應該給她留點時間,讓她自己想明白。
他起身詢問宮人昨日白天的情況。
宮人說她跟往常沒什麼區别,按時吃飯,睡覺,一切如常,隻是飯量極少,還一直流淚。
如果事情相隔的時間久一些,她是不是不用這麼自責,賀孤玄聲音發澀:“江翎裝瘋賣傻已經送回江家,朕不許她再踏進宮牆半步,至于江絮…”
話還沒說完,突然發覺她亂了呼吸。賀孤玄腳步一頓,他屏退左右,重新在木床邊緣落座。
“朕外祖父家陸氏還留有一脈骨血,是朕三舅舅的女兒,名喚陸離。”
不是說江絮?怎麼扯到外祖陸家去了,今晚的火光是怎麼回事?李書顔突然害怕起來,難道他又做了什麼?
可是剛剛他還說過殺人之前會三思而後行?
賀孤玄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接着道:“朕也是才知曉,江絮手中還留有一道先皇遺旨,先皇早前為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是新的身份,就是我外祖家的表妹陸離,那道遺旨大意就是憐陸氏遺孤孤苦無依,特許陸離進宮伴駕。”
李書顔突然明白過來,難怪她會這麼在意賀孤玄的一切,她本可以換個身份重新跟他站在一起,卻被自己捷足先登……
“她燒了遺旨,接着把自己關在裡面放了一把火。”賀孤玄不知道孫三跟她說了什麼,孫三一走,永安宮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知道她在聽,因為眼淚漸漸的止住了。
“宮人搶救及時,江絮還活着,隻是臉上被大片灼傷……”
有興趣就好,隻要不想着尋死。
他繼續搜腸刮肚:“從前跟江絮是先皇做主,遺旨一事就能看出來,朕的父皇十分滿意她。但那并非朕的本意。朕跟她發乎情,止乎禮。”
他像表忠心一般,“自朕知曉男女情欲,朕的心裡隻有你,阿顔?”
說着貼上去自身後緊緊摟住。
....
他們又陷入了僵局,賀孤玄還是每日都來,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李書顔照舊每日不理他。
她沒了往日笑容,不是坐着發呆一整天就是在床上躺一整天。
他已經這般低三下四,賀孤玄的心口脹的生疼,他憋着一口氣,拿過一把匕首按進她手心:“人是朕下令殺的,要是殺了朕能讓你心裡好受些,大可殺了朕替他們報仇!”
惺惺作态,李書顔用力甩開,可他卻更用力的拽住她手腕,刀刃深深切入他的手掌,鮮血順着刀神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