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因為不能保護好爹娘,更是因為僅需看一眼她便知道,他現下已然病入膏肓。
“不怪你。”妙玉能感覺到自腳底直達心口難以抑制的悲傷,但聲音卻依舊平靜無波:“隻是今日後你便不要再來了。”
“為何?”蘇子衍紅着眼沖到屏風前,看着那已然亭亭玉立的影子,卻還是退縮了,将手緩緩放下無力極了。
“我自小多病,診治無用,買了許多替身兒皆無用,唯有自身遁入空門。”屏風後妙玉的語氣如常靜靜陳述着自己帶發修行的原因,不免自嘲道:“可這些不過是托詞,其實不過是因為我命格天煞孤星隻能入佛門鎮壓,真可惜啊?即便将女兒丢了也還是未能化解嗎?”
可饒是再淡然,在落下最後一個字時她語調難免哽咽。
是的,她恨他們,她恨她的家人,但同時她又眷戀着他們。
“不!妹妹你别聽那些假道士的胡言亂語,你哪是什麼天煞孤星?”
她的言語如刀鋒直插蘇子衍心口,他語氣急切,他竟今日才知此事,難怪幼時爹娘這麼爽快的要将妹妹送走,當即怒道:“這分明都是人禍哪來的天災?”
“哥哥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妙玉眼尾确實也因這番關懷之語紅了幾分,冷了這麼些年,除了黛玉外還是難得心口微暖,語氣也輕松了些許,可這樣的溫暖她也确實是萬不敢貪戀。
于是她斂裙起身道:“好了,我也該去看看林妹妹了。”
沒等他回話,妙玉聲音漸歇,有些許聽不清。
蘇子衍有些失魂落魄,她知道即便妹妹聽進了他的話,卻依舊不願見他。
想來幼時爹娘朝她心口紮得刺,這輩子他都别想拔出來了。
“也好…”蘇子衍失魂落魄呢喃着:“反正我也是半隻腳邁入棺材的人了,本就不該來打擾你…”
他的瞳孔渙散,腳步虛浮搖搖晃晃着整個人便要往旁邊栽去。
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
蘇子衍視線忽明忽暗,在眼前景象支離破碎的前一秒,他隻能看清林序玄色的衣裳配着他那張冷漠無表情的臉漸漸的身子融入朦胧的晨光裡,隻喃喃道:“林序,下輩子讓我當妹妹吧,我妹妹受了這麼多苦我竟才知道,我竟才知道…”
說着,他堂堂七尺男兒竟哭成了稚子。
栾序沉默地看着蘇子衍将情緒發洩出來。
記憶裡蘇子衍向來是不拘小節大大方方的性子,哪裡有哭得這般凄慘的時候?
半晌。
“放心,還有時間。”栾序見他恢複了些許神采,才默然地拿起蘇子衍的手把脈後聲音平靜。
“可她不想見我。”
蘇子衍眼眸哀傷,處理别的事他從來遊刃有餘,但涉及感情之事無論是林妹妹還是妙玉他都束手無策。
栾序沉默亦不知如何安慰,隻是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頭。
正在這時,方才那小尼姑走近看着栾序,雙手合十道:“王爺,我們師傅有請。”
栾序颔首走進,看向來傳話的尼姑,隻覺此人到有幾分賈寶玉的影子,但并未放在心上便往内室而去。
隻見妙玉挽着拂塵跪在佛像面前叩拜上香後方斂裙起身,看向他,能看出她眼角泛紅,但語氣并未有起伏:“她的離魂是有意為之,她需完成屬于她的使命方會回來。”
“什麼使命?”栾序皺眉:“我可能幫到她?”
妙玉聞言甩了甩拂塵,閉目撚訣指尖翩飛,半晌後方緩緩睜眼,吐出一口濁氣:“若是幫她你恐會魂飛魄散,你可還願去?”
“我願意。”栾序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妙玉擡眼,向來淡漠的眼眸湧動着什麼他看不懂的情緒:“你且過幾日再來,我需要準備些東西讓你亦能魂魄離體去尋她。”
“有什麼需要的,你隻管吩咐内侍們去尋。”栾序語氣都急切了幾分:“拜托你了,妙玉師傅。”
“這是我本該還你的救命之恩。”妙玉單手行佛禮,不等他說出托詞便先下了逐客令:“你便回去吧。”
“多謝。”栾序知曉她的性子,也行了個佛禮轉身就走。
“等下!”
身後傳來低聲輕喚,令栾序适時停下腳步,轉身回望她。
“至于明日你們欲行之事…我私自為你蔔了一卦,是吉。”
火紅的殘陽透過窗棂灑在她臉上遮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清冷如流水的聲線隔着十幾年時光的桎梏一字一句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