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裡下了一場雨，連日來的悶熱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夏雨驅散了。

楊明珠坐在書案前寫字，她幼時開蒙早，被拐走前已經識了不少字。

被拐走後，在那個閉塞的小山村裡，她并沒有就此遺忘。閑時她也會拉着同村的女孩們，拿樹枝在泥土上寫字，一來可以教那些女孩子識字，二來，也是為了加深自己的記憶。

後來，她識字的事被田家人發現，就把她送到鎮上的醫館裡做工。醫館很需要識字的夥計，可惜鎮上沒有學堂，識字的人也不多。楊明珠識字，人長得乖巧懂事，手腳麻利，醫館的大夫很喜歡她。

楊明珠閑時也會主動給大夫幫忙，耳濡目染的也會一些醫術。大夫曾給她看過手腕上的傷痕，若是想去掉傷疤，需要許多珍貴無比的藥材。就憑楊明珠做工賺的錢，她一輩子也買不起。更何況，田家父母會把那些錢全都收走。

一滴濃墨從筆尖落下，上好的宣紙上多了一道濃重的墨痕。

楊明珠從回憶中抽身，她看着被墨點毀掉的宣紙，視線不由得落在右手腕上。

“郡主，”梅香從外頭進門，表情有些糾結。

“怎麼了？”楊明珠放下毛筆，接過晴山遞來的手帕擦手。她心思不定，練不得字。

“聽竹小苑裡的貴客派人來了。”梅香道：“是裴氏長公子身邊的小厮。”

“告訴他，若是有何需求讓他直接去找蕭管家。”一聽到裴氏，楊明珠就想起那日在花園裴松月的視線，情緒頓時變得低落。

“那小厮說，他家長公子派他來送藥，說是可以舒痕祛疤......”梅香越說聲音越小，她知道，身上的傷疤對于楊明珠來說是個禁忌，以前在國公府，有一段時間楊明珠沉迷于求醫問藥，就是為了去除身上的傷疤。

隻可惜，不管是宮裡的太醫，還是民間的神醫，都沒能給出一個有用的方子。

後來，楊明珠漸漸死心，對于祛疤一事閉口不談。

國公府的人都以為她是放棄了，可梅香知道，楊明珠隻是不想再失望了。

“具體是什麼藥膏我也說不明白，”梅香試探道：“要不我讓他進來回話？”

“不必了。”楊明珠想也沒想直接拒絕。裴松月派侍從來送藥，想必也是為那日的唐突道歉。

可傷害已然鑄成，今日送藥也于事無補。更何況......楊明珠擡手撫上腕間的那道傷疤，暗自歎息：不過是一道疤而已，總歸不會影響身子，祛不掉便祛不掉吧，她都是重生一次的人了，已然足夠幸運。

想通了這事，楊明珠突然豁然開朗，身子也猛然一輕。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溫婉的笑：“請他轉告他家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如今我已不在意這道傷疤，請他将藥膏轉贈給有需要的人吧。”

“是，郡主。”梅香領了話便退出房門。

“郡主，您為什麼不收下呀！”晴山放下手裡的繡繃子，幾步走到楊明珠身側：“我聽說裴氏家大業大，裴氏的商隊走遍大周，甚至連周邊的幾個小國也有他們的産業。裴氏長公子能拿出來的藥膏必然是好東西，也許真的能舒痕祛疤呢？”

楊明珠輕笑一聲，旋身走到書案前坐下，她拿起毛筆道：“晴山，你看我這右手——”

“能握筆，能寫字，能繡花，能種菜。”楊明珠提筆在那張被墨點毀掉的宣紙上畫了幾筆，原本的墨點搖身一變，成了一頭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