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前行。
裴松月一上馬車便閉目養神。
昨日裴松雪來聽竹小苑,說她要去護國寺。裴松雪不曾出過遠門,她生性貪玩,這次進京也是求了裴易安許久。但她還算懂事,知道出門要跟兄長報備。
裴松月原先不同意她出京,他已經去吏部述職過,隻剩下些細碎的瑣事,完成後便能休息一陣。可裴松雪說是跟着哥哥嫂嫂一起去,不用擔心她的安危。
一聽到“嫂嫂”二字,裴松月的神經便繃緊了。他是裴氏的嫡長公子,他還未曾娶親,裴松雪哪裡來的嫂嫂?
“是郡主表嫂啦,”裴松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喜歡郡主表嫂,但叫她表嫂的話總覺得關系很疏遠,所以就跟着淑姐姐一起叫嫂嫂啦。”
裴松月半垂着眼眸,用力握緊手中的狼毫,筆尖的墨汁搖搖欲墜。
裴松雪看不清他的眼神,依然為能夠出門遊玩而欣喜不已。
“還有外祖母也一起去,兄長你真的不用擔心我。”
“外祖母也去嗎?”裴松月突然擡起頭,墨汁終于從筆尖墜落,上好的宣紙上多了一個墨色的污點。
“是呀是呀,”裴松雪點點頭道。
當晚,裴松月連夜将手中的瑣事全部整理好,還讓竹心給他收拾好行裝,叮鈴哐啷折騰了半宿。
“我不管,竹心吵醒了我,那我也要去。”深夜被吵醒的裴松林堵在裴松月的書房門口。
裴松月隻是微微颔首:“那明日便一起去吧。”
裴松林有些驚訝,他原以為裴松月會阻攔他,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還不去收拾行李嗎?”裴松月淡淡道:“是需要長兄幫你?”
裴松林連忙腳底抹油回房了。
第二日一早,裴松月便主動去靜思堂找餘老太君,說是害怕裴松雪性格跳脫,打擾到外祖母,給幾人添麻煩,便想跟着一起去,也能順便陪陪外祖母,替母親盡孝。
餘老太君很喜歡這個一表人才的外孫,他主動開口要去,自然不會阻攔。
女子的笑聲從前面那輛馬車順風傳來。
裴松月雖然閉着眼睛,嘴角卻浮起一抹笑容。
裴松林大大咧咧地坐下斟茶:“阿鴻,來喝一杯?”
明明茶盞裡裝的是茶,卻被裴松林說出一股子烈酒的樣子。
裴松林話音剛落,眼神立即望向裴松月,見他表情淡淡,才松了口氣。
蕭漸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早就聽說自己這個表哥一絲不苟克己複禮,沒想到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是這般嚴格。
方才,裴松林臉上一瞬間露出來的那種害怕不似作僞,想必裴松月平日裡沒少管教他。不過他倒是曾經聽母親說過,他那個姑父好像無心家事,裴家的幾個弟弟妹妹都是交由裴松月幫忙管教,說是一手帶大也不為過。
蕭漸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心思卻已經不在這裡了。
未及午時,馬車終于到達護國寺。
護國寺作為大周的皇家寺廟,修葺的卻并不富麗堂皇。若是忽略寺門上那金光閃閃的“護國寺”三個大字,其餘一應建築、裝飾與尋常寺廟無異。
因着蕭昌茂的關系,長信侯府這些年也沒少來護國寺上香祈福。侯府的信一傳過來,寺廟便做了準備,早有師傅帶着沙彌立在寺門前等候。
“阿彌陀佛,”眉須花白的僧人開口道:“主持閉關,無暇見客。幾位施主請随老衲入内。”
一行人從善如流,跟着僧人進了寺院。
寺院裡,男賓和女眷所住的院子是分開的。此時不年不節,前來護國寺的人并不多。
餘老太君年歲已大,一路的舟車勞頓令她疲憊不堪。
“你們年輕人自己去轉轉吧,”餘老太君笑着道。
餘老太君的視線落在楊明珠和蕭漸鴻身上,她意有所指道:“這山上風景好,我記得後山上是不是還有一片楓林?”
蕭漸鴻心裡裝着事,并沒有看到餘老太君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更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是呀祖母,”蕭漸淑回道:“我聽說這山上的楓葉紅得特别早,現下也是時候了。”
“阿鴻,”餘老太君喚道:“明珠這些日子持家辛苦了,你可要帶她四處轉轉放松放松。”
“嗯?......哎,是祖母。”被點名的蕭漸鴻支支吾吾道。
楊明珠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樣,有時她覺得端莊這個詞也不是不好,比如此刻,她就可以做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隻需站着即可,不必開口。
裴松月擡了擡眼皮,視線掃過楊明珠的臉龐,随即便垂下了眼眸。
楊明珠的臉上并沒有嬌羞之色,想來,她對蕭漸鴻并沒有男女之情......
裴松月兀自吐了一口濁氣。
眼看蕭漸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餘老太君不着痕迹地皺了一下眉頭,她想敲打敲打蕭漸鴻,又看到一旁的裴家人,最終還是沉默了。
“罷了,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