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珠接過那三枚銅錢，雙手攏起，心中默念幾句，上下搖晃着擲出。

反複六次後，徐不疾看着自己記錄下來的卦象有些沉默。

楊明珠見他沉默不語，不知怎的，心裡一陣緊張。

她倒不是怕徐不疾算出什麼，怕的是他算不出什麼。前幾日她翻到一本雜書，書上說，隻有人才能算命。徐不疾說她是邪祟，若是算不出她的命數，那是不是再一次佐證了他的話。

“……如何？”楊明珠艱難地開口，她臉上端得一片祥和安甯，桌下的雙手卻和手帕纏繞在一起，上好的蜀錦皺成一團。

徐不疾搖搖頭，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卦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仿佛是察覺到楊明珠的不安，他突然擡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來：“有我在。”

楊明珠的心卻猛然一緊，摸不準徐不疾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會繼續監視她？

她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輕抿一口，放下茶盞的時候卻因緊張歪了幾分，濺出來幾滴茶水。

裴松雪送來的茶泡開後是漂亮的淺綠，落在紙上瞬間洇開，将徐不疾畫好的卦象暈染開來。

楊明珠心裡着急，便拿着帕子去擦，卻被徐不疾伸手擋住了。

“對不住。”楊明珠有些自責，萬般情緒湧上心頭，人也變得有些低落。

“你方才問的是什麼？？”徐不疾突然開口問道，原本清洌的聲音卻有些沙啞。

“……”楊明珠能問什麼，自然是問和離的事。

她猶豫着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徐不疾卻仿佛并不在意她的答案，閉上眼睛擡手掐算。

半晌過去，徐不疾突然睜開眼睛，屋内的氛圍也随着他的舒展開的眉心變得輕松起來。

“狂風暴雨來勢猛，命途多舛步步驚。”徐不疾不疾不徐地開口道：“郡主的微塵星已被擾動，命途必有波動，且看這卦象，星移鬥轉，命途九變。怕是難逃一劫。”

“什麼？”楊明珠驚訝道，她不過是随口問了一句和離，為何會難逃一劫？想到餘老太君和吳氏對她的态度，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這兩位長輩恐怕舍不得她的郡主身份，若是和離，恐怕會遭到她們二人的反對。

不過，蕭漸鴻喜歡楊芷柔，若是她能幫忙蕭漸鴻迎娶楊芷柔，他必然不會拒絕。

想到這，楊明珠松了一口氣。不過是需要在幾人之間周旋罷了，算不得什麼劫難。況且看這樣子，徐不疾既然能算出她的命數，想來對她的懷疑也會減輕幾分。

楊明珠剛想跟他說和離之事，徐不疾卻又開口了：“這是先前的卦象。不過，你方才把茶水弄在上面後，卦象變了。”

“哈？”楊明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徐不疾指了指，茶水洇開，将最上面的兩條橫線暈染開來，她記得先前那兩條橫線中間沒有連在一起，但此刻，暈開的墨迹卻填充了中間的空缺。

“這樣也算嗎？”楊明珠有些難以置信。

徐不疾笑了，他解釋道：“原先的卦象本就撲朔迷離，福禍難測。不過機緣巧合，你這茶水出現的十分及時——”

“我從三歲開始學習蔔卦，用的墨都是特制的，畫出來的卦象從來不會有變，更不會暈染。這還是頭一次。”

楊明珠看了看手邊的茶盞，心道大概是裴松雪救了她。

“那現在呢？”楊明珠追問道：“現在的卦象如何？”

徐不疾擡眸看向楊明珠，聲音中多了一道堅定：“逢兇化吉，兇中有喜。”

見楊明珠眨了眨眼，似乎還未反應過來，徐不疾又道：“福禍相生，不過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這确實是徐不疾從卦象上看出來的，他想了想又囑咐道：“不管你方才所求何事，既然天意如此，順勢而為才最為妥當。”

楊明珠輕輕點頭，而後緩緩道：“我要跟蕭漸鴻和離。”

“哈？”這次輪到徐不疾驚訝了。自古以來，婚姻大事并非兒戲，他知道楊明珠成親不過一年，卻沒想到她會突然和離。

“你是跟我一同回國公府，還是……”自行離開，楊明珠是期望他能選擇另一個結果的，可惜徐不疾并不如她所願。

“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徐不疾看着眼前的卦象沉思片刻，又道：“和離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一牆之隔的門外，有一道身影駐足片刻，而後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