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雪下了很久。
夜裡,大雪壓斷了樹枝,脆弱的梅樹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目不能視後,聽力倒顯得格外敏銳。楊明珠翻了個身,聽着屋外簌簌的落雪聲。她睡了太久,現下一點睡意也沒有。
腦子裡各種思緒纏繞在一起,讓她無從下手。
她想着白日裡的種種,隻覺得這場大火帶來了許多變數。
夜深人靜,楊明珠聽着自己沉穩的心跳聲,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漸漸睡了過去。
裴氏老宅上個月就已經修葺好,裴松林那些日子總往外跑,也是因為要為老宅購置些家具。
他們兄妹三人總歸還是得搬進老宅,待李玄宸登基後,說不準裴松月還要在京城成親生子,怎麼能一直借住在長信侯府。
也虧得他提前備着,裴松月傷好離開東宮時,他們兄妹才能直接入住老宅。
“怎麼樣?”裴松林站在修葺一新的裴氏老宅前叉腰,臉上是得意的笑容。
裴松月去大理寺任職後,分不出心神,便将修葺老宅一事全權交給了他。他向來是個灑脫不羁的性子,還未進京那會兒,總被默守陳規的裴太師視為不學無術的纨绔。兄弟幾人各自有了差事,唯獨他還在無所事事,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芥蒂。
好不容易從裴松月那裡領來了監工修葺一事,他自然上了心。
“你們倆怎麼不說話?”見裴松月和裴松雪沉默着,裴松林得意的神色出現一絲裂痕,他心裡沒底,語氣也帶了些猶疑:“好歹評價一下啊。”
裴松月配合地點點頭:“辛苦了。”而後率先進了大門。
裴松雪神色恹恹,還未從楊明珠失明的這件事中走出來。她擡頭看了一眼裴松林,然後默默地走了。
“你去哪裡?”裴松林下意識地問。
“去找找有沒有什麼能治眼睛失明的藥。”裴松雪一改往日的活潑,連聲音都帶着一股子萎靡,像是晚秋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病殃殃的。
“小姑奶奶,你就别添亂了。”裴松林攔下她,語重心長道:“長兄早就傳信下去,要人去找藥了。你若是真的擔心郡主,就多去宮裡陪陪她吧。”
聽到裴松月已經派人去找藥,裴松雪輕松了一瞬。随後她又想起尚被禦林軍關在侯府的蕭漸淑,方才才舒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
“哎呦喂,我的好妹妹。”裴松林看着裴松雪來回變換的表情,知道她難過,又開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這事還沒查清楚,到底是誰的責任尚無定論,不過肯定與淑表妹無關。”
“聖上如今隻是讓他們禁足,并未采取任何刑罰,想來也是有意在等事情真相大白。”
“瞧你,年紀輕輕的,眉頭皺得跟個老婆婆似的。”說着,裴松林伸手抻平了裴松雪眉心的褶皺,“若是真出了什麼事,還有你三哥在呢。”
“我還有一個問題......”裴松雪看着國公府的方向,老宅和國公府同在玄武大街,此刻他們站在裴府大門前,隻要轉過一個街角,就到了國公府。
“說,”裴松林久違的找到了身為兄長的氣勢,他大手一揮,“今日三哥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松雪的聲音很是惆怅,仿佛在思考一件天大的事:“我以後......還能叫郡主嫂嫂嗎?”
“......”裴松林被自家妹妹的問題問倒了。
承德帝已經把蕭漸鴻關進大牢,看今日榮昌長公主這氣勢,想來也不會容忍郡主繼續留在侯府,看樣子楊明珠與蕭漸鴻和離是闆上釘釘了。
和離後,昭華郡主與蕭漸鴻再無關系,裴松雪自然也不能繼續叫她表嫂了。
他斟酌着開口,準備安慰一番。
沒想到迎面碰上了準備出門的裴松月。
“我去大理寺,晚膳不必等我。”說罷,裴松月快步離開。
“長兄身子才剛好,就要去大理寺查案嗎?”裴松雪喃喃。
“長公主讓長兄去查這縱火一事。”裴松林替他解釋道。
他看着那道碧色的身影上了馬車,頂着漫天風雪前往大理寺,心裡逐漸有個不成熟想法。
“妹妹,”裴松林聲音含笑,他神神秘秘地湊到裴松雪的耳邊道:“或許,你還可以繼續叫嫂嫂。”
長樂宮。
楊明珠是被一陣清冽的冷香喚醒的。
她眨了眨眼,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眼睛失明了。
冷香襲來,呼吸之間皆是馥郁的香氣,撫平了她心底的波瀾。
“是梅花開了嗎?”楊明珠以為對方是晴山,自顧自地開口道:“不過,我們是借住在皇後娘娘這裡的,還是不要随便動宮裡的東西為好。”
久久沒聽到回應,楊明珠也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