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鲛人被鐵鍊鎖着,困囿于剛好能承納她的透明水缸中,在泛着銀光的淡藍色水下,她的手腕和腰部,脖子上被勒出道道血痕,流出的血液融彙于水中,那藍色水體随着她的掙紮而晃動,血色随之散去,有種異樣且驚心動魄的美感。鲛人的面上有銀灰色的魚鱗,在春日陽光下閃閃發亮,她在憤怒的嘶吼着。
“那鲛人的舌頭被……”一位眼尖的客人露出心疼的表情,李繪接話道:“鲛人善蠱,不割了她的舌頭,我們都會被蠱惑而死。”
賓客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李繪繼續道:“此物乃家父南下出遊之時意外所獲,是我們趙府的機緣,今兒個各位有緣,拿出來給你們瞧瞧。”
“這長生藥估計跟她有關吧?”蘭厲瞧着那鲛人,狀似無意道。
“正是,”李繪向蘭厲投來贊許的目光。
“長生藥便是從她身上采集而來,具體方法不便透露,屬于趙家機密。不過各位放心,近一個月,凡來者皆送一顆長生藥,有意者可以收下,如果覺得效果不錯,也可以後續來趙府購買。”
謝凝霜心底啊了一聲,原來如此。
她跟玫梨對視,玫梨翻了個白眼,嘀嘀咕咕道:“什麼啊?賣假藥的?不是說好了是婚宴嘛?”
謝凝霜擺擺手:“人為财死,鳥為食亡。可以理解。”
蘭厲跟沈寒對視,白渺現在也明白了此宴的目的,蘭厲壓低聲音道:“感覺那鲛人不對勁。”
沈寒回味之前的種種,點了點頭。白渺把身子一傾,在他倆耳邊道:“要不今晚探探趙府?”
沈寒一把捂住她的嘴:“白錄事,此番兇險,外一你再被抓住,我可無法及時救你。那李繪似乎盯上你了,千萬要小心行事。”
“那阿蘭兄也要去嗎?”白渺看着蘭厲,而蘭厲微微側頭,露出苦惱的神情:“阿蘭?我弟弟也來了嗎?”
兄弟二人實在太過于相像,白渺不禁把蘭厲認成了阿蘭。
“對不起,蘭學士,阿蘭在我青梅店裡當夥計,我們之前一起行動過,所以下意識就……”
蘭厲微微一笑,起身行禮:“家弟給你們添麻煩了。”
白渺連連擺手,也趕忙回禮,心說這作兄長的蘭厲倒是儒雅非凡,與弟弟阿蘭形似神不似。
宴席漸微,鲛人被仆役推了下去,白渺抻着脖子張望,趙府丫鬟們開始分發長生藥。
謝凝霜接過那朱紅渾圓的藥丸,仔細端詳,玫梨嗅了嗅,掩住了鼻子。
“這裡面沒摻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譬如朱砂等等,顔色怎麼這麼紅?”
謝凝霜也嗅了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就算摻了朱砂,這味道也蓋過去了……玫梨,你會分析藥品嗎?”
玫梨搖頭:“不會,你會嗎?”
謝凝霜也搖頭:“我也不會,但是有人會。”
分發長生藥一事拖拖拉拉直至夜幕降臨,大多數賓客要起身歸家,少數閑來無事者便要留下,這其中就包括蘭厲,沈寒,謝凝霜,還有作為傀儡師不得不留下的白渺以及玫梨,謝雪瑩等。
蘭厲沈寒被安排在西面四号房,白渺被安排在東面七号房,謝凝霜在西面五号房,玫梨跟謝雪瑩在東面六号房。
夜深露濃,賓客們都在七十二坊靠北側休息,這裡離内城較近,地處内外城邊界;趙府之外,乞丐們席地而坐,披着破舊的衣毯,相擁而眠。
遠遠的,一聲女子凄厲的哭嚎傳入蘭厲耳裡,蘭厲身為習武之人,本身睡眠就淺,這一嚎便使他驚醒。
他坐起身,看向隔壁沈寒的床鋪,沈寒似乎并沒有醒。也對,那哭嚎聽着感覺離他們很遠,像是在西邊,也像是噩夢造成的幻聽。
蘭厲靜心凝神,又聽到了一聲哭嚎,他聯想到白日那鲛人,又想起劉漫的死,便一骨碌爬起來,披衣下床,悄悄推開大門,掩門離去。
白渺按照之前的約定,摸到謝凝霜窗下,利用燭火的光和手的陰影,明明暗暗閃了三下。
四号房傳來門打開的聲音,白渺趕緊藏在門柱後,有一個人出來了。
是沈寒?還是蘭厲?
白渺摸不準,便在那人起身離開之時又給謝凝霜打了暗号。
她兀自跟住了那人。
謝凝霜本來準備好跟白渺一起走,忽然看到白渺發送的暫停暗号,心裡一陣納悶,難道是遇上了趙府的守夜人?
她靜等半天,沒有聽到門外的響動,謝凝霜也把燭火映在窗前,閃了三下。
沒有回應。
謝凝霜疑惑不解,便推門而出,四下尋找白渺。
謝雪瑩望着睡在一旁微微打鼾的玫梨,十分無奈。
她是屬于換了地方便睡不着的類型,長夜漫漫,到底該怎麼度過呢?
忽然,對面的窗戶一閃一閃,似乎是燭火的光。謝雪瑩兀自一想,那房内住的是謝老闆,難道,謝老闆這大半夜的還約了人?
想到這,謝雪瑩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她快速披衣,悄悄溜出門去。
哭嚎聲随着蘭厲的前進忽然戛然而止,蘭厲尋着大緻方向摸黑前行,一直來到了七十二坊西部區域,每間房屋都熄着燈,蘭厲站在院内,閉目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