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觀這小娘子身上的羅裙，應也是女院中的學生，可她并不認識這人。

這小娘子怯生生的低語：“我……我叫段喬。”說着她的聲音逐漸減小，如同晨間的露珠，輕輕滴落，“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相微滿瞧着她那怯生生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我又非猛虎，不吃人，你且過來些。。”

離她好幾步遠，她還能吃了她不成？

段喬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幾步，湊到相微滿身邊，一雙眼眸明亮，竟使得一旁閃爍的燭火都黯然失色。

段喬小小的一個，相微滿對她也沒什麼印象，左右想了想，問道：“你來尋我是做什麼？”

段喬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嗫嚅道：“我覺得，你很厲害。”

聞言，相微滿略微一愣，倒是沒想到這女院中還有覺得她厲害的，還以為個個兒都被磋磨成了逆來順受的性子。

說着段喬便低垂着頭，帶着幾分落寞：“我也讨厭魏先生，她總是用戒尺打我，但我不敢反抗，而且先生說，女子就應性情溫順，日後定然是要在家相夫教子的，必将成為賢妻良母，以此讨得郎婿歡心。”

聞言，相微滿眉頭微蹙，身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此刻聽見這話更是來氣。

這都将女子教成何種模樣了？

相微滿輕輕搖頭，語重心長道：“不對，段喬，男子可為，女子亦可。”她斟酌着又道：“我曾去過另一個國度，那裡的女子無需急于嫁人，可外出經商，可馳騁沙場，可入仕為官，女子亦可頂天立地。”

她生于一個人人平等的時代，對這裡的什麼尊卑，是不屑的。

段喬聽着，一時驚的說不出話來，她瞠目結舌問道：“真的……真的可以麼？”

相微滿點點頭：“自然可以，大濟有哪條律法明文規定了女子不可為之？既然沒說，那皆能做得。”

說着她忽的想起一事，同段喬打探：“段喬，你可認識周靈兒？”

段喬來這裡的時間長，定然知道的比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多，說不準就知道周靈兒的下落。

段喬沉思片刻，總算是想起來，用力點頭：“啊，我知道，她初來時說過，不過如今她在女院中名叫紅鸢，住處離這裡不遠。”

相微滿又問道：“那你可知烏州來了一位京城的官兒，如今在何處？”

聞言，段喬連忙點頭：“我是從寒山郡來的，那位大人來了我們郡後，還幫忙修繕房屋了呢，不過沒幾天便走了，如今在何處也不得而知。”

她這話說得叫相微滿摸不着頭腦：“你是寒山郡的？為了進女院才來了廉郡？”

她心中疑惑，烏州知州在漢中郡，方少骞竟先去了寒山郡？這其中定然是出了事。

段喬應道：“嗯，女院隻廉郡，漢中郡，北平郡設立三處，故而女院中的女子，也算是來自‘五湖四海’了。”

說着她又亮着眼眸看向相微滿：“阿姊，我可以幫你同其他阿姊問問那位大人的行蹤。”

相微滿倒是沒想到這女院在烏州竟如此出名，引得各郡女子都競相前來。

她朝段喬笑笑：“好，段喬，你年幾何？”

她瞧着段喬年紀小，臉上的青澀也尚未褪去，還有些嬰兒肥，看着也不過是個不谙世事的小丫頭。

“我上月剛及笄，便被爹爹送來這裡了。”

聞言，相微滿臉上的笑僵了僵，瞧着段喬平靜的說出這番話，相微滿卻驚起一股寒意。

才及笄就被送來這裡，是為了高嫁麼？

她也不願再往下猜，畢竟人性可經不起細琢磨。

尚未形成正确三觀的年紀，便被這裡的先生說教着一遍又一遍的迂腐規訓，怪不得男尊女卑的思想如此根深蒂固。

她頗為認真的同段喬講着：“段喬，相夫教子并非女子的一生。”她垂眸想了想又道：“女子，自己也可活得很好。”

她不知在這種年代這般教段喬是否正确，但她見過太多後宅女子的一生，相夫教子依靠男人，着實沒什麼好下場。

不如自己闖出一番天地，哪怕被人诟病，逍遙一生也是好的。

……

陸宿和随禾回到官驿時，候在大堂的簡封連忙迎了上去，忙湊到随禾身邊：“出去找人怎麼沒叫我一起？”

今日一起來便聽說随禾與陸宿一同外出尋人，他心中着實不自在。

但轉眼一瞧，随禾還好，倒是陸宿滿臉黑線。

他的視線在二人身上轉了轉，有些奇怪的看向随禾：“這是怎麼了？”

見二人不和，簡封心中倒是頗為痛快。

陸宿倒是沒多說什麼，隻是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今後出去找人長公主不必與我同行了。”

今日說好是出門尋人，誰料随禾出了門便像是斷了線的風筝，這邊逛逛那邊瞧瞧，哪裡有半分尋人之态？分明就是出門逛街的。

見陸宿似是有些愠怒，随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住，但……陸宿，烏州咱們沒來過，逛逛這裡不也挺好的麼？”

她今日本就是想拉近一下和陸宿的關系，也沒想着要裝一裝，如今看來倒是用力過，适得其反了。

陸宿沒回答她，轉身徑直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