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微滿白日上了一天的課,琴棋書畫上了個遍,得到了三位先生的唉聲歎氣。
下棋時她下五子棋,溫書時她開小差,作畫時她畫王八……
禮節課上魏先生本是想趁機給相微滿個下馬威,誰知相微滿笑眯眯的看向魏先生,語出驚人:“你大可以去告狀打我闆子,我這薄命之人,黃泉路上也願拉個伴兒,不孤獨。”
說着她還頗為認真的歪了歪頭請教:“魏先生,你覺得該誰陪我好?”
她這笑容在魏先生眼中尤為滲人,如鬼魅般陰冷,她不禁縮了縮脖子,隻罵了一句“瘋子”,便再不去招惹。
隻有彈琴時相微滿才算是好些,不至于給先生添堵,稍顯安甯。
然這四位先生直接告到了花娘那裡,大家七嘴八舌,但說來說去皆是一言:教不了相微滿。
花娘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聽着魏先生憤憤道:“她不過皮囊尚可,琴技略通,但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花娘擺擺手:“行了行了,此事我會向掌事請示。”
在她看來花朝便是一塊璞玉,她也不願輕易舍棄,但現下看來,花朝性情乖張惡劣,若是再待在這女院,按照這裡的規矩,被打死也不過這個月的事。
這般想想花娘便頭疼。
……
課後相微滿正欲尋周靈兒的身影,奈何隻是一轉頭,周靈兒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段喬走來攙扶相微滿,相微滿問道:“段喬,你看見周靈兒了麼?”
聞言,段喬左右瞧瞧:“應該是去舞室了。”
相微滿看着院中還站着十多個還在閑聊的女子,又看向段喬,疑惑道:“那你們為何不去?”
她是因有傷不便去舞室,那這些人又是為何?
段喬:“哦,我們是被送來此處學習的,學的是琴棋書畫,詩酒花茶,而那些被收留的女子,學的是琴棋書畫,樂舞。”
相微滿這才明白,這女院中也是有區别,畢竟此處甚至有官家女眷,若與日後的青樓女子所學相同,任誰心中也不快。
罷了,晚些再去尋她也不遲。
段喬扶着她走出畫室,正欲回房,便被三三兩兩個女子截住去路,這幾人看着盛氣淩人,全然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被送入女院學規矩的女子與流□□子衣裙不同,她們的衣服要比相微滿身上的羅裙好上不止一星半點,一眼便能叫人分出身份。
相微滿不想生事,她略略一瞥,便準備繞道過去。
奈何這幾人偏揪着她不放,相微滿左移一步,她們就跟着左移,看這架勢今日勢必不會讓她走。
她沉沉呼出一口氣,耐着性子擡起頭詢問:“有事麼?”
為首的小娘子看着便是富貴人家出身,雖與其他人穿着同樣衣裙,但渾身珠光寶氣,尤其是她戴的耳飾,那是金的。
女子将相微滿上下打量一番,有些輕蔑的嗤笑一聲,抱臂道:“你就是花朝?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打魏先生。”
相微滿不識得此女,還是段喬在相微滿耳邊小聲提醒:“她是杜元菱,杜家是廉郡出了名的富商,這女院還是她們家出錢建的。”
相微滿瞧着面前的杜元菱,她似是聽到了段喬所言,此刻更加得意,就差拿鼻孔對着相微滿。
相微滿有些不耐的看了看四周,視線這才落到杜元菱臉上:“打她怎麼了?”
又是此事,她倒是未曾料到,還有人為了姓魏的那個瘋婆子出頭。
聞言,杜元菱瞪了瞪眼,目露兇光,聲音都拔高了些:“你知不知道,魏先生曾經可是在皇後身邊侍奉過的?!魏先生可是宮中老人,你打了人,竟然如此恬不知恥?”
話落,相微滿眉頭擰的更深:“在皇後身邊侍奉過?”
她怎麼從未聽說從前宮中有姓魏的嬷嬷或是侍女?何況宮中又何時教過這種禮儀規矩?
杜元菱以為相微滿是被魏先生的身份震懾住了,得意的勾唇一笑:“哼,怕了吧?”
聞言,相微滿隻覺得好笑,不以為意的扯了扯唇:“你想多了,宮中教的是禮儀得體落落大方,而非以男子為天,還俯首叩拜。”
那時祭天大典前,這些規矩嬷嬷整日裡在她耳邊念叨,相微滿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女院教的這些,宮中可是一條沒有的。
但就算魏先生當真在皇後身邊侍奉過又能如何?如今無權無勢,還指望皇後大老遠跑到這廉郡來為她撐腰不成?況且那時不過也就是個嬷嬷,宮中嬷嬷可多了去,皇後記得住她麼?
杜元菱嗤笑一聲,眸中的嫌惡絲毫不掩飾:“你一個乞丐,還能知道宮中的規矩?難不成你想說你還進過宮?哈哈哈哈哈……”
說着她便跟身邊的女子一同哄笑起來,嘲諷之意絲毫不加遮掩。
相微滿心想:她還真進過,甚至在那裡從小住到大。
她懶得和這幫人多費口舌,轉身便準備走,卻被杜元菱再次攔下:“诶,你去給魏先生道歉。”
相微滿轉頭冷冷看着她,一雙明眸中滿是不耐,眉頭微微蹙起,冷聲質問:“你說什麼?”
道歉?是那瘋婆子先打了人,還要她去道歉?她都嫌那一巴掌都打得輕。
她這眼神将杜元菱看的略微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梗着脖子強裝鎮定道:“我說,你去給魏先生道歉。”
相微滿自然不慣着她,她盯着杜元菱,一字一句道:“我雖負傷,但從前還是學過兩下,你知道,我不過爛命一條,也沒什麼好牽挂的。”
說着她又上前一步,和杜元菱的距離僅餘一拳,她隻是笑笑,輕聲道:“可你就不一樣了,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