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微微一怔,這是暮春以來第一場雨,雨勢不大,隻不過如煙霧蒙蒙,将原本晴朗的天給吞沒了。
随禾回過神來,拿起面前的花茶喝了一口,茶她喝不慣,總覺得有幾分苦澀,故而她讓人将她喝的茶都換成了花茶加蜜,喝起來帶着幾分清甜。
她想了想,才道:“嗯……之前聽說過,濟帝從前有意将相思許配給方少骞,但方少骞當時以沒有成家之意推脫了,此事才算作罷。”
随禾的消息比相微滿要靈通,知道的比她多,甚至宮中上下的事她都是最先知道的,時不時還和相微滿八卦一下。
聞言,相微滿微微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怪不得……”
怪不得濟帝不同意方少骞的請旨賜婚,原是因為本就有人選,濟帝本就打算将公主許配給方少骞,隻不過不是她這個不受寵的公主罷了。
确實……她和相思比起來,相思更為能匹配方少骞,相思好似知道濟帝的意思,也對方少骞志在必得,可世事難料,方少骞偏就是喜歡上了相微滿。
但此事也急不得,她同随禾閑聊了片刻,屋外雨絲斜斜掠過九曲回廊,也在閑聊聲中漸漸止了。
見狀,相微滿眼眸亮了亮,笑道:“诶,最近團圓酒樓新出了個酒釀,要不要去嘗嘗?”
她回京後濟帝就曾召見過她,詢問了她一些農耕的想法,後便讓她協助戶部司農,故而她便可以自由出入皇宮,這對相微滿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處。
一方面她可以輔農耕,經營酒樓,一方面她找方少骞也更方便了些。
随禾提不起精神,自從離開雲山寨之後她便有些低迷,尤其回宮後,沒了簡封在身邊叽叽喳喳,随禾總是不習慣的。
“不了罷,我就不去了。”
相微滿知道她心情不好,拉着她的手腕就向外走,嘴裡還不忘勸說:“走吧走吧,正好出去散散心,别整日悶在這宮裡了。”
随禾無奈,隻好半推半就被相微滿帶出了宮。
暮色将大街染成琥珀色時,二人才出宮。本是要去團圓酒樓的,但走在街上時相微滿突然被一家鋪子吸引,那是一家很小的鋪子,鋪面不過丈餘,檐角懸着的青銅鈴卻系着七七四十九道朱砂符,風過時簌簌如百鬼夜哭。
可就是這般怪異的鋪子,外面卻排起了長隊。
相微滿擡頭望去,“畫魂鋪”的烏木匾額斜挑出飛檐,鎏金篆字被夕照鍍得血似的豔。
她朝裡一瞧,裡面一名畫師正端坐在那兒,不時擡頭瞧前面坐着的女子一眼,便繼續作畫。
随禾望着蜿蜒人龍,有些不解:“這不就一間畫鋪,怎麼這麼多人?”
她前面那錦袍郎君似是聽見了她的話,轉頭看了她一眼:“玄大師你都不知道?他筆下,非人像,乃魂魄。”
聞言,相微滿倒是來了興緻:“聽着還挺厲害的。”說着她轉向随禾,有些期待“咱們等一等?”
不等随禾說話,鋪子内的女子便欣喜的捧着畫走了出來,看樣子似是十分滿意。暮光斜斜漏進鋪内,正照見畫師執筆的手——枯枝般的指節懸在澄心堂紙上,筆尖朱砂将墜未墜。
再向上看,不知為何,相微滿總覺得他的視線落在她們身上。
那畫師看上去年過七旬,滿頭花白,可那雙眼卻尤其明亮,不似同齡人般渾濁,似是當真能窺見般什麼。
見相微滿看他,畫師緩緩站起身,朝衆人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我今日累了。”
此話一出,一陣唏噓,卻沒人有半分怨言,人群如退潮般散去,唯餘他鷹隼般的目光穿透暮色,釘在相微滿眉心:“來。”
随禾和相微滿對視一眼,緩步邁進門檻。
剛一進去,老者便坐回原位,枯瘦的手腕懸停,聲音有幾分沙啞:“你們不屬于這裡。”
他說的肯定,并不是問她們。
站在原地的二人微微一愣,随禾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并未反駁他的話,而是反問:“你這是何意?”
難不成還當真能瞧見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