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太妃輕歎一聲:“不過是些附庸風雅的東西。”團扇柄輕輕點在案幾攤開的琴譜上,驚起幾粒香灰。
“目光放長遠些,大濟沒有一個公主會接觸朝政,而你,雖無官職,但如今卻在戶部做事,你授農耕,可是叫天下人許多人不再挨餓。”她轉而看向相微滿,笑道,“你做的是造福百姓之事,竟會因這些東西覺得自己差勁?”
伏太妃用團扇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你可知今歲淮南道春耕提前了半月?你改良的節氣歌,正被老農編成俚曲傳唱呢。”
就像當初明妃帶着許多人從商,開了商号,都不知讓多少走投無路的人有了生計,可在當時,女子是不得外出行商的,盡管當時明妃八雅俱精,但隻是外出行商,還是叫人诟病。
那這算差勁麼?
聞言,相微滿抿了抿唇,看着伏太妃的目光隐隐有了淚光。
相微滿鼻子有些發酸,人人都說她不受寵,說她連女子八雅都沒學明白,四書五經更是不懂,配不得方少骞,哪兒能為人正妻?
盡管随禾他們告訴她看開些,但說的人多了,她不能不在意。
她險些忘了,她本就志不在此,她要做的,本就不是安居後宅,她既有能力,便想造福百姓,想讓大濟的農耕更好,讓天下人都不再挨餓。
見狀,伏太妃一頓,臉上的笑意斂了斂,故意闆起一張臉,故作嫌棄的擡手拭去相微滿臉上的淚:“哭什麼?本宮不過就說了幾句就将你感動成這樣?”雖是這般說,但她的動作卻極其輕柔。
“當年明妃為籌軍饷外出經商,滿朝文官罵她辱沒皇室,可北疆十萬将士啖雪時,念的可是她的閨閣雅譽?”
聞言,相微滿忍不住笑了,笑意混雜着淚水,讓原本頹廢的人鮮活了起來。
她回來後,與伏太妃講過許多,講北蒼,講烏州,但也是挑挑揀揀,不好的事都沒說,也沒說她回來後在戶部做事,可伏太妃竟知道,顯然是早已聽說了。
見她笑,伏太妃嘴角也忍不住揚了揚,壞心思的捏了捏她的臉:“倒是比在冷宮初見你時圓潤了不少。”
那時相微滿還很瘦,倒是現在,雖算不得胖,但也是愈發白嫩圓潤了,整個人氣色也很好,看着便過得不錯,伏太妃放心了些。
相微滿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她也覺得自己胖了不少,尤其是在北蒼時,那可當真是每日都吃撐,哪兒能不胖?
她也不在意,笑着趴在伏太妃的膝上,女孩的睫梢還凝着細碎的淚珠,在燭焰下尤為明亮,就這般看着她:“太妃,你想出宮麼?離開這裡。”
她早早便設想過帶伏太妃出宮,想來想去還真叫她想出了辦法。
伏太妃一愣,團扇骨突然磕在紫檀憑幾上,驚得博山爐餘燼簌簌。手中的團扇又搖起來,但這次顯然沒了方才的悠閑,搖扇子的手也快了許多:“這冷宮挺好的,錦衣玉食,本宮才不想出去。”
相微滿顯然了解她,知道伏太妃性子傲,有些時候隻是嘴硬,她笑道:“那是我,我希望您能出宮,屆時我嫁人離宮,想找您就方便了,而且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也不用每日踩着點過來了,光是想想相微滿都欣喜。
伏太妃看着她,輕哼一聲:“那你有辦法?”
見她答應,相微滿臉上的笑意更甚:“有啊,但要等我與方少骞成婚那日,人多眼雜,我悄悄将您帶出去,您也能看着我成婚了。”說着她想了想,補充,“不出三個月。”
那天定然人多眼雜,相微滿如今就連計劃都想好了,隻需回去再稍加調整,到時定然萬無一失。
伏太妃顯然心動了,她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出宮,如今相微滿提出這條件,她怎會不動心?但她還是端着幾分姿态:“行罷,那本宮就勉為其難答應你了。”
她又道:“天色不早了,你走罷。”說着還不忘叮囑一句,“别再像做賊似的這冷宮附近沒人,你便是光明正大走也沒人瞧見你。”
相微滿笑着應了聲,放心的大搖大擺出了門。
早說啊,早知道這附近沒人她又何至于整日裡提心吊膽的。
她離開時心情頗好,宮燈将她蹦跳的影子拉得老長,她哼着新學的小調,鞋尖踢飛一顆石子,笑着離開了。
卻不知身後宮道的拐角處正準備走過的人,在看見她從冷宮中出來時腳步猛然頓住,眉頭緊緊蹙起,一雙鳳目死死盯着女孩遠去的方向,不知時驚還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