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房門再次被推開,伏太妃以為相微滿是落了什麼東西去而複返,可擡眼望去,是她此生都不想看見的人——太後。
她嘴角的笑意霎時間斂去,慢悠悠的坐起身,聲音有些冷:“稀客啊,太後怎麼來冷宮了?這是想本宮了?”
太後沒理她這帶着敵意的調侃,擡手撫過案幾積灰的博古架,指腹抹開一道油亮的痕:“呵,這冷宮倒是養人。”
伏太妃看見太後身旁宮女手中的托盤後,她隻是微微怔住,随後便嗤笑一聲:“喲,原來不是想本宮了,是想殺了本宮。”
這些年來她過得實在無趣,都險些忘了這宮中還有個對她恨之入骨的人。
太後冷着一張臉:“這些年哀家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留你一命,可這冷宮到底是冷啊,哀家想着,你應該也過得不舒坦,便允你解脫。”
聞言,伏太妃倒是絲毫不懼,甚至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挑釁:“到底是太後啊,這種時候也放不下你那面子,恨我便恨我,偏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又是裝給誰看呢?”
太後聽她這話也不氣,隻是冷眼看她:“哀家看見了,有人從這冷宮中出來,你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伏太妃默了幾秒,攥着團扇的手緊了緊,輕嗤一聲:“什麼算不該說的?方家慘案麼?夜半時,太後可曾聽見嬰孩夜啼?”五年的秘密像淬了毒的銀針,将兩人之間最後那層紗幔刺得千瘡百孔。
“就算本宮說了又有何用呢?他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什麼能威脅得了他的?”想了想,她又道,“太後盡管放心,這事本宮沒對任何人講過。”
聞言,太後的神色松了些,她知道伏太妃也不屑于和她扯謊,給了身後的宮女一個眼神,那宮女便了然般将手中的托盤放到桌上。
此刻太後似是終于舍得撕開那層端肅的假面,眼角細紋裡迸出淬毒的恨意:“偷進冷宮是重罪,但如今隻要你死了,哀家便不追究了。”
此話一出,伏太妃忍不住笑了,那笑意滿是嘲諷:“那本宮還得謝謝你?”雖是這麼說,可她也沒拒絕。
見她依舊是這副無所謂的态度,太後的心中堵得慌,臉色愈發陰沉,冷聲道:“你與哀家鬥了十幾年,雖太上皇在世時寵你,可那又怎樣?如今哀家才是太後。”
誰也不知道,一向端莊的太後事實上心中是何等妒恨,從前她恨伏太妃,恨她奪走了太上皇所有的寵愛,可那時她是皇後,她要大度,要得體。
後伏太妃進了冷宮,太後以為太上皇總算能看看她了,可太上皇竟常去冷宮,将金銀珠寶通通送了進去,對伏太妃的寵愛依舊不減。
她怎能不恨?可她不能表露出來,因為她是太後,在這世上,她所有的陰暗心思如今也隻有伏太妃知道,隻要她死了,太後這些年的妒恨就随着她一同淹沒在了這冷宮之中。
從此,沒人會知道。
伏太妃依舊是那副随意的姿态,對于她的話也尤為不屑,反而笑道:“那又如何?即使你是太後,太上皇還是不會瞧你一眼。”說着她又走進一步,“而你想要的他的寵愛,本宮不稀罕,甚至厭惡至極。”說到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
她不喜歡太上皇,可她在這深宮之中又哪兒有的選?所有的讨好谄媚手段,隻是為了能讓她在這裡活下去,在這裡她能依附的,隻有男人。
故而她要忍着心中的厭惡讨好他,隻有讨好太上皇,她才能在這宮中過得如魚得水,哪怕是遭人妒恨,她不在乎,因為她知道,得了寵愛才會什麼都有。
聞言,太後垂在身側的手氣得微微發抖,她惡狠狠的瞪着伏太妃,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都不解恨:“你……!”
她窮盡一生想得到的寵愛,原來在伏太妃這裡竟是不稀罕,是厭惡至極?!
這何嘗不是對她的羞辱!
見她如此生氣,伏太妃滿意的笑了,眸中似是帶了幾分癫狂,她退後幾步:“時候不早了,恭送太後。”
聞言,太後緩了緩情緒,冷笑着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甩袖離去了。
屋内又恢複了平靜,在這夜中尤其寂寥。
伏太妃轉頭看着盤中放着的兩樣東西——毒酒和白绫。
她笑了。
這種東西她最是熟悉,從前看着太上皇賞了多少人這種東西,如今也輪到她了。
指尖輕撫過盛毒酒的酒盞,琉璃盞沿凝着細碎水珠。
她回想起太上皇殡天那日,曾賞賜過許多嫔妃這毒酒,為他陪葬,伏太妃隻等着,等着迎接她的死亡,可直到深夜,那杯毒酒也并未送來。
雖遲了些,可如今也是送到了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