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微滿微微一愣,沒想到嚴惜君會說此事,她知道,嚴惜君說的“那日”是她還是“花朝”時,在客棧發熱那日。
對于嚴惜君的心思,半年間她又怎會看不出?可她給不了嚴惜君回應,有一點嚴惜君當真說對了,她還念着方少骞。
别人不知,但相微滿知道,方少骞還會回來的。
一個月前楊武突然消失了,這便更加讓相微滿确定,方少骞沒死。
相微滿對于他的話隻是笑笑:“嚴惜君,這世間女子總有比我更好的,何必執着于我身上?如此不過是磋磨時間,韶華空逝罷了。”
如今連嚴惜君的妹妹嚴念都有了婚約,而他這個做長兄的,倒是還沒成婚,這又是何必呢?
聞言,嚴惜君蹙了蹙眉,倒是沒将相微滿的話聽進去,反而勸道:“微滿,方少骞已經不在了,你總要向前看……”
相微滿看向他,笑着搖了搖頭,溫聲道:“我既與他有婚約,那他便是我的未婚夫婿,你們都說他死了,但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除非将他的屍身擡來見我,否則我依舊是他的未婚妻子。”
外界傳言她多少聽過些,說方少骞英年才俊早逝,着實可惜,還說明錦公主對他用情至深,始終守着那一紙婚約,更為遺憾。
她在民間聲名鵲起,不少年齡适配的官家子弟都曾想進宮見她,可皆是無功而返,濟帝也曾隐晦提過将這婚約作廢,可都叫相微滿回絕了。
嚴惜君看着她,想握住她的手,卻在觸及的前一瞬蜷起手指:“你可知…烏州有種相思木,剖開樹心盡是朱砂紋?”
他是醫者,窺見了相微滿的命數,他能解天下奇毒,但醫不了心疾。
他救過許多人,可相微滿,是他病曆箋上一道無解的脈案。
即使油盡燈枯,也不願看看他麼?
可這世上,到底是沒有這種相思木……
聞言,相微滿默了默,她望向在窗棂上學布谷鳥叫的波波輕笑:“那嚴神醫可知,北蒼有種白鷹,折了翼也要朝着日頭飛?”
相思木不存在,但白鷹存在,卻是種夜行動物。
白鷹追逐的太陽終将西沉,可她,總要維持未亡人的體面,不過是消磨自己罷了。
見她如此執拗,嚴惜君也不再多說,歎着氣走了。
碧玉見嚴惜君出來,這才推門進去:“公主,定甯少主入宮了。”
定甯少主相微滿倒是聽說過,身子一直不大好在宮中養病,半年前身體剛康複便将定甯的奸臣抓獲,不然定甯也将會是一陣腥風血雨。
不過相微滿對此不感興趣,她點點頭,走去古琴前坐下,漆面映出她低垂的眉眼,指尖輕輕撫琴弦,輕輕撥動:“嗯,就同從前一樣,與父皇說我身體抱恙,宮宴便不去了。”
半年間她從未去過什麼宮宴,始終都以身體抱恙的理由推脫,相微滿身子本就不好,故而她這般說辭,也沒人會說什麼。
碧玉猶豫了一瞬,摳着手指還是決定說出來,她看着氣定神閑的相微滿,喉間吞咽了三次才弱弱出聲:“公主……聽說,那定甯太子長得與方大人有八九分肖似。”
“铮——”
相微滿的指尖一顫,柔美的曲子霎時間被一聲突兀的琴音給打斷。
相微滿愣愣的擡頭看她,不可置信的問:“方少骞?”
她曾設想過無數種方少骞回來的情形,或是突然出現,或是有一日凱旋回京,但從未想過……他會以敵國少主的身份回來。
相微滿是不願信的,從前與她朝夕相處的未婚夫婿,怎會是敵國少主?
她猛地站起身,廣袖掃過琴面帶起一串雜音:“他如今在何處?”
碧玉答道:“現在……應是在面聖。”
太極殿内。
濟帝掌心重重壓在扶手上,看着殿下的人臉色也尤為不好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黑臉,他沉聲道:“祁少主生得倒是有幾分像我大濟樞密使啊。”
其實哪裡是像?分明就是,濟帝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這是被定甯算計了,誰又能想到,祁弘那老家夥竟能将自己唯一的兒子塞到大濟做卧底,下手真是狠啊。
要知道樞密院可是掌軍政,也就是說,大濟所有的事祁羨都了如指掌,定甯若想攻城,輕而易舉。
聞言,祁羨倒也不慌,笑了笑也并未在意濟帝的咬牙切齒,而是道:“定甯使者從未拜訪過大濟,倒是疏忽,兩國如今休戰,安養生息,那便自然是友鄰。”他擡眸時眼角微揚,恰似當年方少骞在政事上舌戰群臣的神采,“故而此次前來,是與陛下商讨休戰之事。”
濟帝忍不住冷笑一聲:“怎麼?你們定甯是想毀約?”天子怒極反笑的聲音在偌大的殿内回蕩。
如今掌握了大濟的軍政便急着開戰?還真是等不及。
祁羨道:“絕無此意,父親的意思是……”他忽然頓了頓,“将我送來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