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圓善大師佛法講得極好,仍舊頗得陛下看重,時時令人傳他入宮講經,奉若上賓,真可謂是厲害的人不論做什麼都厲害。”馮思意啧啧歎道,“四皇子殿下自八歲墜馬後身體傷到了根本,時常在各處養病。這不,才從江南回來就來找圓善大師了,估摸着是要在東山寺住上一些時日。”
“原來如此。”張月盈暗道。若是外甥,求舅舅幫自己什麼忙,倒是在情理之中,想來自己隻是無意撞見了甥舅二人私下說家事,沒有什麼好大不了的,自然也不懼外人知曉。
張月盈輕抿一下唇:“倒是不常聽說這位殿下。”
馮思意道:“四皇子殿下不常在京城嘛,比起烈火烹油、京中人人奉承的三皇子殿下,自然算是默默無聞了。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有一點是公認的,我相信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四皇子殿下是個實實在在的美人,脾氣也是極為溫和。去年他難得在上元佳節露面,隔着重重燈火,其姿容依舊征服了京城所有的男女老少,甚至還得了個‘玉郎’的稱呼。隻可惜那是看他的人潮洶湧,殿下身體不适,早早退場了。”馮思意說着流露出頗為可惜的模樣。
“難不成裡面也有你一個?”何想蓉忽而插嘴調笑道。
馮思靜也不害臊,輕輕推了何想蓉一把:“這熱鬧誰都喜歡湊,美人嘛誰都喜歡看,有什麼好大不了的。說是你們碰見了,難道不想去看看?”
“馮二姑娘你呀說得對,當真是句句直戳人心。”張月盈與何想蓉皆捂嘴笑了起來。
随後,三人乘馬車回了城内,中途繞道百花樓用了午飯,各提了一盒春日的時令點心回府。
當然,是張月盈做東,誰叫百花樓正是楚太夫人在京城的産業之一,如今正是交給她練手打理。
第二日便要回玉山書院讀書,午後歸府後張月盈便忙于課業,連晚飯都是鹧鸪特意煮了一碗醪糟湯圓加幾塊百花樓的糕點,都沒同楚太夫人一道。好容易畫完了書畫先生布置的一幅春日花卉圖,由杜鵑緊跟着往伯府花園内去松散一二,順帶消消食。
明月初升,清冷的月輝落下,灑滿庭院内外小徑,周遭的樹葉映着幽幽的光亮,夜色融融,安靜的隻聞風聲,憧憧樹影随風而動。
杜鵑在前打燈,張月盈緊随其後腳步輕盈地穿過幽靜的院落,擡頭仰望,但見月明星稀,心中煩悶驟然舒解開來。主仆二人繼續緩緩向前,來到一段長廊盡頭,提裙登上假山之上的竹亭。
“噓——”
張月盈突然止住了腳步,拉着杜鵑的手緊了緊,将她手裡燈籠往下按了按。
“姑娘……”杜鵑壓低了聲音。
“看那邊。”
杜鵑順着張月盈指的方向望過去,牆對面是一幢二層的小樓,似乎是叫落雨樓。初代長興伯是個戲癡,落雨樓最初便是建來安置府中所養伶人的,隻是後來的幾位伯爺對此并無興趣,此處便日漸荒廢,僅偶爾有那麼幾個仆婦去打掃一翻罷了。
現如今,落雨樓二樓的窗戶隐隐透出微弱的燈光,究竟是誰這麼晚了還在裡面?
“姑娘你聽,那邊有人。”杜鵑耳裡比尋常人靈敏不少,幾乎是立即就聽見了樓内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二郎,你可算來了。”
“薇兒,有你在此,我怎敢失約呢。”
……
“咯咯”的笑聲遙遙傳來。
其中女聲嬌俏柔媚,笑如銀鈴,柔情百轉如山間黃鹂,隻教聞者身體都酥軟了大半,男聲似乎是個青年,帶着些這個年紀特有的低沉嗓音。
作為一個吃瓜人,張月盈深恨自個兒沒有杜鵑這般天賦,隻能聽見影影綽綽的聲響,别的都需要杜鵑代為轉述,但也能聽出落雨樓中的乃是一男一女。
夜闌人靜,孤男寡女,又是這般情狀,由不得人不浮想聯翩。
是兩情相投卻遭家中阻攔,隻能如此互訴衷腸?
還是羅敷有夫,使君有婦,隻能如此以慰相思?
那女子嬌嗔道:“我叫你來你就來了,你也不怕?”
那男子道:“我對你發過誓,刀上火海亦義不容辭。”
聽來倒是情深義重。
“今日見了,咱們後面半個月都别見了。”
“為何?”
“老頭子要來找我。”
“但……”
“你難道不怕被發現?”
如此這般,這一男一女的情景更明顯是猜想的後者,至少這女子是有主的。
張月盈自動腦補出了一段二人青梅竹馬,女子卻遭老頭子搶占,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悲劇愛情。
主仆二人屏住呼吸,欲要繼續聽下去。倏然,落雨樓的燈火俱滅。
張月盈失了興緻,心想着大約是府中的兩位下仆偷偷似乎,剛打算回山海居,就聽見隔壁牆下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幾息後,一隻腳跨過了高高的牆檐,而後一個身影自牆頭一躍而下,一腳踩進了牆下的土坑,沒有站穩,踉跄了幾步,差點兒一頭栽進了花叢中。
張月盈險些驚叫出聲。
那人擡起頭,臉色被月光照得慘白,背後的牆上留下一片晃動的光影。
這——
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