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姐姐,許久不見了,不知你同雪客姐姐還好不好?”
十一年前,蜀中大旱,晨風和雪客一家一路逃難至揚州地界,為安葬亡母,自願進府為婢。姐妹倆一個擅弓,一個擅刀,在武學上頗有天賦,便被提拔成了楚太夫人貼身護衛。如今,她們的籍契已銷,雪客嫁給了楚家商行的一位镖師為妻,夫妻倆将镖局經營得紅紅火火。晨風則留下教導一些小丫鬟習武,張月盈和楚太夫人回京正是她領人沿路護衛,隻是不知楚太夫人交代給了她何事,張月盈最近都沒有怎麼見到她。
“雪客很好。”晨風素來寡言,隻淡淡答了這一句,又對楚太夫人道:“奉您的令,圍住伯府,一個人都沒有放出。”
楚太夫人聽罷擡手,令晨風先下去。
張月盈睨了二人一眼,心想:“不愧是祖母,如此雷厲風行,立馬就封鎖住了消息。”
花園這邊的動靜極大,能将消息鎖在府内已是極限,不可能不驚擾到府内各處。
桂芳園就在花園東面,僅隔着四面院牆,于小娘的叫聲響起之時,她便納悶發生了何事,忙讓餘嬷嬷出去詢問。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幸虧有餘嬷嬷及時攙扶,否則她早兩眼一翻昏了過去。盡管如此,她仍整個人渾渾噩噩,雙手打着顫兒,覺得方才那些話都是幻聽。
餘嬷嬷看着自家的姑娘這般模樣,滿眼心疼仍是勸道:“此時此刻,可由不得大娘子猶豫,需盡快去處置,務必要趕在堂姑娘之前。”
“對,你說得對。”小馮氏借着餘嬷嬷的力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銀紅的對襟長衫挂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她指甲死死攥進掌心,牙都快咬碎了:“莫要讓那賤人先去嚼了舌根。打量着我不知道她的本事,幾句話下去,就叫謹哥和伯爺父子成仇,她生的那兩個小兔崽子坐收漁翁之利。”
東院的卻與小馮氏所料想的大不相同,大馮氏去南廂房裡看過張懷玉,小孩子玩鬧了一天,早躺在錦被裡憨眠。大馮氏放輕腳步退到門外,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見,貼身丫鬟雲母便湊到她耳邊,将事情說了。
大馮氏垂下眼簾,沉吟片刻:“知道了。”
雲母一頭霧水,她尋思她們東院與桂芳園是不折不扣的死對頭,對方鬧出了這般醜事,隻有幸災樂禍的份,為何自家大娘子卻無動于衷。
雲母嘴唇嚅嗫幾息,還是覺得問道:“大娘子,不做些什麼嗎?”
“雲母,你想得太多了。”大馮氏掀起眼簾,眼底映出泠泠寒光,雲母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噗通”跪在地上。
春日夜晚濕冷,石闆上的寒氣一路爬升,雲母隻覺渾身的汗毛都被凍起來了。
大馮氏也不管自己這個心腹丫鬟跪在地上是何得瑟瑟發抖,直接越過她,停在屋檐下,親手掐滅了壽桃花燈。她擡頭朝花園的方向眺望,眼底黑雲翻滾。
如果是尋常時候,她肯定要去拐彎抹角地上幾句眼藥,偏偏今日太夫人在,還令人封住了整個伯府,擺明了就是親自處置。她可不敢去觸這個黴頭。
自己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載。
還記得她剛嫁進來那陣,小馮氏滿心盼望着做伯夫人,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她手底下的幾個管事亦水漲船高,竟将特意撥給五姑娘補身的燕窩昧了小半下來。可還是叫太夫人知道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将來龍去脈查得一清二楚。那時,她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太夫人一聲令下,犯事的下人便被拖了出去,屋外闆子落下的聲音此起彼伏。小馮氏被折了大半臂膀,死死咬着唇卻連半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
這大抵就是掌控伯府二十多年的女主人的威懾力。
若不是太夫人後來帶着五姑娘回了揚州,小馮氏又怎會舒心暢意這麼些年,還能時不時找自己的麻煩。
大馮氏望向桂芳園的方向,心想着若是小馮氏跑去求情,又該是個怎樣的光景。
因小馮氏身體還沒緩過來,餘嬷嬷讓人擡了一架竹轎代步,小馮氏在上面頻頻催促:“快點兒!”轎子速度雖快格外颠簸,隻令人暈上加暈,但她也顧不得這個。
一進花園,滿地狼籍映入眼簾,心就涼了半截。
“莫不是我兒已出了事?”她思忖。
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些,人也是肉眼可見的急躁。
“我的兒啊!”小馮氏終于尋到了假山旁邊的張懷瑾,立刻就撲了過去,卻被春燕輕輕擋在三尺之外。
“二公子身上有傷,大娘子還是當心些。”
莫要被她這麼一抱,傷上加傷。
“好,好。”小馮氏滿心滿眼裡都是兒子,死死盯着為張懷瑾裹傷的丫鬟,張懷瑾“嘶”了一聲,她的目光便如有實質地刺向對方。好在那丫鬟淡定,手上的動作半點兒都未亂。
一盞茶後,張懷瑾情況稍緩,小馮氏騰出了功夫,準備對付這樁事裡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