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斯特看着她,經過沉默的思考之後才說道:“你的眼睛和頭發是黑色的,面孔也很特殊,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麼?我從來沒見過與你相似的人,你從哪裡來……如果是從遠方來,不信神,我個人倒是可以理解。”
“我如果說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裡的旅客,你會放了我嗎?”姜蕪問。
德卡斯特搖了搖頭,做出愛莫能助的樣子,“踏上了女神的國土,就是女神的孩子了,女神如此慈悲,怎麼能因為你出身不同而偏頗地對待你呢?”
“那你的神真是霸道。”姜蕪又頂了一句嘴。
德卡斯特似乎正在糾結着什麼,姜蕪能夠察覺出他的行為與眼神中都有欲言又止的意味,她一直都是個機敏的人,能夠迅速察覺到他人的情緒,也因此更能夠勝任和鬼魂溝通的工作。但她卻并沒有養成謹言慎行的習慣,直接了當地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直接說吧,我看你憋得挺難受的。”
德卡斯特似乎被她說的話吓了一跳,頭略微歪了一下,“……你很敏銳,很聰明。”
姜蕪手指擺動做了個否認的手勢,“不,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擅長隐藏僞裝自己的人。”德卡斯特說道,苦笑了一下。姜蕪心想,他又在展示自己的平易近人了。
“我并不這樣覺得。你未免有些太自傲了。還是你過去很多次用僞裝騙過了别人?那隻是因為你擁有優勢,作弊了而已。”
這新奇的論點讓德卡斯特有了一些興趣,他一挑眉,坐起來身子,問道:“你詳細說說呢,從前從來沒有人這樣說我。獨特的觀點。”
姜蕪本想說我沒有這個義務陪你剖析自己,像個拙劣的算命騙子。想及自己在去審判的路上沒有手機可玩書可看,實在無聊,隻能夠和此人聊天,便捏着鼻子信口開河地胡謅:“那兩個主教叫你聖子,想必你在你們内部系統裡算得上是身份高的那種人吧?”
德卡斯特點了點頭,“很難找到比我更高的了,我的權力和職位等同與大主教,而過幾年肯定會晉升紅衣主教。更何況我和其他人相比更有一些象征意義上的優越性,比自己同等級的人略高略珍稀。”
姜蕪勾起嘴角。這種生活一帆風順,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總是有一種讓人不快的氣質,好像整個世界都是他主演的話劇搭的一個台子,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圍着他服務。
她接着說道:“你能夠騙過那些平民,騙過比你身份更低的神職人員,隻是因為他們在面對你的時候總是低下自己的頭顱。”——像是麥克米倫夫人和那兩個主教那樣。“他們謹小慎微地反省着自己,唯恐做了什麼讓你不快,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奉為圭臬,當然不能夠察覺你的謊言。你對他們來說是神的延伸,就算覺得你在說謊,也一定是自己對世界的理解出現了偏差,而不是你的錯誤,否則那不是在質疑神麼?”
德卡斯特搖了搖頭:“聽起來你對神毫無敬意,對信徒們的信仰也并無尊敬可言。”
姜蕪又一攤手,再次表現自己的無畏:“我說過了,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在那個地方,沒有神,沒有不能擡頭去看的存在,就算我擁有驅魔師類似的能力,我也隻是把它當成一種工作的資質,而不是神給我的恩賜——更何況我本來就是要被審判的人,再不敬一點又如何?”
“你的家鄉,那真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德卡斯特笑起來,他确實有一張好臉,并且氣質慈悲,讓人想要皈依,不怪乎會被稱為聖子。如果神确實會生育,應該生出的就是這樣的孩子吧!
男人說道:“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你到底有什麼是可以提供、可以奉獻給我的了。”
姜蕪皺起了眉:“可是我不是馬上要在審判中死去了麼?想這些多的事情有什麼用?”
德卡斯特又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内心的笑容,消解了那些虛僞的仁慈,隻是一個被笑話逗笑了的生理反應。他說:“别開玩笑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驅魔師小姐。”
他的手指在虛空中一指,姜蕪突然感受到自己靈魂被灼燒了一下,尤爾也發出一聲尖叫。德卡斯特眯起了眼睛:“那個惡魔還在你身上呢,有她,你怎麼會死在審判裡呢?就算有誰要死,也應該是她先。”
“如果你活了下來,我會來找你的。你這樣的人,不能屬于别人,隻能效忠我,所以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你有什麼是可以奉獻給我的了。”
馬車停了下來,德卡斯特掀開了車簾,以姜蕪有限的視角隻能看見有人攙扶着他的手,他姿态得體地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