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疲憊,在坐上座位的一瞬間,姜蕪就整個人癱倒在了上面,像是沒骨頭的軟泥,她轉頭看着姿态仍然是那麼優雅端莊、脊背筆直的聖子閣下,發自内心地感歎:“你真的挺裝的。”
“……?”德卡斯特也看她一眼。
姜蕪做出一副自己什麼都沒說的無辜模樣,她伸了個懶腰,感受到自己這副剛被德卡斯特拼湊起來的軀體在活動時各個骨骼連接處都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不禁感到新奇,覺得自己的骨骼不像是自己原裝的。她真情實感地說:“我真想回去倒頭就睡,就算女神來夢裡謀殺我也無所謂了。”
德卡斯特搖了搖頭,“恐怕不行,我們回去一趟,換一下衣服,整理行妝,晚上要參加宴會。等結束之後,我還要給你上課……”
姜蕪瞪大了眼睛:“上課倒是罷了……宴會?什麼宴會,我沒收到什麼邀請函和通知啊。”
德卡斯特也露出了那種無力的表情,沉吟:“德卡拉的宴會……她說要歡迎你這個天外之人的到來,似乎排場還弄得很大,就在今晚,在她的莊園,請了非常多人呢。”
姜蕪更迷茫了:“她沒有給我說啊!那我可以不去嗎?”
德卡斯特捂住了自己的臉,“她和我說的。”他模仿起自己妹妹的表情,本來就是兩張極其相似的臉,經過刻意的表現,顯得完全是那位喜怒無常的聖女大人在他的身體降臨:“‘總之,你要把她弄過來,否則我就把你擰成三段——我親愛的聖子閣下,我知道你能夠把自己修好的,所以不會對你有任何愛護。’……她就是這麼說的。”
姜蕪想象那個少女說這些威脅的話時的表情神态,并不感到有何突兀。她深感聖女閣下像一隻不幸罹患躁郁的比格犬,動不動就想咬死别人,并且表露出許多神經質的特質來。她舉手做投降狀,德卡斯特一笑,說道:“為了保證我明天不是散裝着來見你,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參加晚上的宴會。”
姜蕪點了點頭,總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圈套裡面……
……
姜蕪将自己清洗幹淨,又往臉上潑了點冷水,清醒一下被蒸汽熏得暈暈乎乎的腦袋,換上仆人們準備好的衣服。
就像與德卡斯特臨走分别時所說的那樣——“你無需去怎樣裝飾自己。我不會說‘你本來就很漂亮’這樣的話,而是你的身份地位已經到了一個無需用華服和盛妝去佐飾的程度。參與宴會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不敢直視你。”
這可能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了。姜蕪穿上白袍——寬大、舒适,并且帶有宗教元素。她為自己不用穿上束腰和緊身的裙子、往臉上塗脂抹粉感到一陣解脫。
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讓尤爾收起了自己惡魔的那些特征,變得像一個普通的漂亮小姑娘,又讓仆人給她準備了許多她那個年齡的貴族女孩會穿的衣服,讓她自行挑選。
尤爾的目光放在那些層疊堆起來的布料上面,吓了一跳,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姜蕪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聲音猶豫:“你不喜歡這些麼……啊,好像是的。有的小女孩是不喜歡公主裙的,是我擅自做主了,你喜歡什麼樣的風格?我讓霍恩斯去給你買來,如果都不喜歡,找裁縫給你定制一身也可以。”
尤爾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選什麼衣服,我的意思是,你要把我帶到你那個宴會上?”
姜蕪點了點頭:“怎麼了,有問題嗎?還是你不想去?”
女孩的眉毛擰起來,似乎遇到了非常難以讀懂的謎題,面前這個女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好像把她帶到人類的集會上是一件無比正确的事情,像是隻是帶一個貴族的小女孩去見見世面一樣。她說:“你不覺得我的身份不合适嗎?”
她在生前,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沒有參加過任何體面的集會。在仍然在念書的那段時間,她更小一點,就讀于教會學校,在女神祭的時候學校也有一場集會,孩子們僅需繳納五十銅币便可以參與——集會供應不限量可以随意取用的面包和果汁,參與者可以在夜晚來臨的時候圍着火堆跳舞,平心而論,就價格而言,并不算高,甚至有一部分教會補貼的因素,否則依照市場同等的定價,要更高一些。
但是她沒有去成。尤爾誠實平和、不帶任何誘導懇切因素地向她的母親說了這件事,麥克米倫夫人給了她一巴掌。中年女人不知道從哪裡升起了一股憤怒,她的聲音尖銳地刮着尤爾的耳膜,像是血淋淋地劃下了許多傷口。她說:“不許去!你難道認為你配得上去嗎?!我為你這麼辛苦,你竟然還想着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