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萊又作出那副可憐的樣子來,他略微瞪大了眼睛,更表現得他眼瞳色澤溫潤,與德卡斯特比起來更有幾分平易近人的色彩:“即使說到這一步,您還是不要我麼……我知道的,我這樣的赝品會遭到厭棄也是必然的事,沒關系,我并不怕死,我隻怕别人都不記得我,隻記得我是那個聖子閣下的仿冒品,因為被嫌棄所以被殺了。”
姜蕪捂住自己的臉,深感自己陷入了一個不可拒絕不可選擇的深坑裡,對方都如此說了,她再冷硬地拒絕,實在是毫無人道了!
她發出虛弱的慨歎聲:“你跟我回去吧……養得起……”
德萊立馬露出高興的表情來,他實在是張弛有度地擅長變臉,也許被訓練過,情緒轉化得非常之快,簡直像是且吟且唱的戲劇演員。
他兩隻手捧住姜蕪的手,眼睛明亮:“感謝您!我會好好侍奉您的。”
姜蕪讓自己不去看他的臉,以免讓自己難堪,然而她轉頭時卻看見周圍那些人似乎都正似有似有無地看着她與德萊二人,眼神頗有深意,詳細來說,大概就是“沒想到刈割者閣下看起來正經老實,結果也見色起意……”──姜蕪更尴尬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德萊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他說:“您還有其他的事要辦吧?我去您的車駕上等您,到時候和您一起回家──無論讓我等多久都可以,隻要您不要忘了我……”
姜蕪點了點頭,他便轉身走了,臨走時還給了她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讓姜蕪一陣毛骨悚然,她靠在欄杆上,深感自己不該來這裡的。
深呼吸了幾次,振作了一下精神,她直起身子,往屋内走去。
尤爾自行活動着,那些貴族小孩們并不和她說話,而主教們也能從氣息中感知到她是個惡魔,隻是所有人都從進場的架勢看出她是姜蕪麾下的人,故而有一種連帶的尊重,保持着一種含有距離的緘默。
尤爾也并沒有去社交的意思,她隻是一味地拿着餐盤,享用那些珍奇的食材、琳琅滿目的食物。仆人們用刀切下來一塊,放進她的盤子裡,她一口吞下。
可供選擇的餐品實在是太多了,從進場到現在,她甚至沒有能夠品嘗完每一種菜品。
見姜蕪終于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了,尤爾便走到她身邊去,遞給她一隻高腳杯,裡面盛着粉色的液體。
姜蕪接過來,一口引盡──石榴果汁酒,非常甜美,酒氣很淡,并不灼喉嚨。她摸了摸尤爾的腦袋:“謝謝你,親愛的。我說了太多話,正渴呢。”
她看着正在咀嚼一塊蛋糕的女孩,真情實感地笑了:“對這場宴會感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拘束,就把這當成一場自助餐會就好。”
尤爾眨眼睛,把口腔裡的食物咽下去,慢吞吞地說:“對我來說是自助餐會,不過你似乎多了個面首。”
姜蕪被“面首”這個詞驚了一下,酒嗆在喉嚨裡,猛然咳嗽起來,待她穩定下來,便可以屈手指敲尤爾的腦袋,說道:“誰教你說這些的。”
尤爾無辜地瞪大了眼睛,環視周圍一圈宴會中衣鬓華貴的人群,“我聽到的呀,他們都這麼說呢。尊敬的刈割者閣下收到了一份稱心如意的禮物,一個價值頗高,他們中的許多人向羅賓先生讨要也要不到的漂亮男人……”
……恐怕這個謠言是破除不了了,她的名聲臭起來了。
姜蕪又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語氣虛弱:“我知道你不信這些的對不對?親愛的,你是個乖孩子,還小,不應該去了解這些。”
尤爾晃晃腦袋:“對呢,我還是個孩子,也分辨不出來你是不是清白的。萬一你真是個貪圖美色的女人,對我來說也無所謂……我還是個孩子呀!”
姜蕪更覺頭痛了。她從一旁侍從的托盤上又取下一杯酒來,一飲而盡:“……你自己玩,玩累了記得回來。”
她往前走,在不遠的某處看見了聖女飄過的一尾銀色發梢。姜蕪向其趕去,試圖逃離眼下令人尴尬的氛圍。
随着德卡拉的步伐,她到了一處偏廳,沒有其他人,桌子上擺着食物,德卡斯特捧着一個容器,正在嘔吐。
姜蕪呆楞地立在門外,目不轉睛地看着德卡斯特正嘔吐的、狼狽的半邊臉,德卡拉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看向姜蕪,又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頭發散亂的德卡斯特。
德卡拉的聲音輕飄飄的,當中并沒有對自己哥哥如今狼狽的憐憫。她是在對着姜蕪說話,聲音帶笑:“他真軟弱,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