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看向裁決者,不忍之下正要移開目光,然而卻在餘光中看見了他被釘死的手指輕輕抽動了一下,這反應仿若隻是疼痛之下的肌肉反應,不引起監督他的園藝師的警惕,但姜蕪卻能夠因此推斷出一個令她心安的事實。
裁決者還活着。
裁決者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在某些時刻與記憶中的伊謝絲有着相似的特質。姜蕪相信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會竭力做到,哪怕在眼下這種情境下也會拼命。她本人、裁決者、講師,裁決者計劃裡必要的三人已經集齊,而姜蕪也已經知道了講師的真實姓名,這并不是一個刻意安排出來的陷阱,而是命運的巧合,但既然有機會,姜蕪相信裁決者會找準時機出手。
以癱軟在椅子上的裁決者為起點,那些鮮血構築出無數的魔法光輝,在空中交織成陣,形成了一個恢宏詭異的圖案。裁決者的臉更加灰白了,他的面色仿佛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會有的情态。
講師手一松,手中的長矛滑落在地,那法陣與她進行共鳴,讓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抽空,抽幹……她并不慌張,而一旁呆愣愣的園藝師快速跑到了她的身邊,關切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講師隻是看着裁決者,冷笑,說道:“你就這麼恨我?我不認為你小時候保留憤怒的能力,能過得比現在更好。”
裁決者搖了搖頭,他微笑起來,為眼前的情景感到快慰。他的聲音像是冤魂在風中哭喊:“不,我并不是因為恨你才這樣的,而是你的力量,本來就是我和哥哥計劃的一部分——”他轉眼看向姜蕪,聲音笃定,像是命令,說道:“就是現在!”
姜蕪深吸一口氣,身上放出無數的鎖鍊,它們絞溢攀附上講師的身體,像是無數條靈活的蛇。鎖鍊纏繞住講師的手腳與脖頸,頃刻将她桎梏住,變作了囚徒。
為了保險起見,姜蕪抽出了黑劍。她一劍割開了講師的胳膊,帶着毀滅氣息的黑劍在講師的脖頸處嚴陣以待,姜蕪悲憫地看着她,說道:“我們并不準備殺你,伊謝絲·都铎小姐,實際上,裁決者先生的目的和您都是一樣的,他也同樣憎恨着女神。您隻需要歸順于我就好了,您的力量也會被用到反抗女神的戰争中去的,我可以發誓。”
從内心來說,在見證了講師一生的經曆與悲劇之後,姜蕪再難完全地以對敵人的目光來看待這個女人。她尊重對方的意願,由此才如此提問。她仍然希望講師是内心帶有認可地接受自己的支配,而非全然的經曆折磨後妥協。
然而講師隻是淡淡地笑着,像是看着一個大放厥詞的孩子。她看着姜蕪,這笑讓姜蕪感到不妙、毛骨悚然——正挽着講師胳膊的園藝師站了起來,少女乖順地側着身體,向着講師露出了自己瘦弱的脖頸,讓她隻要一張口就可以咬到自己。
講師的牙齒一瞬間變長變尖,像是捕食的野獸那樣。她一口咬住了園藝師的脖子,兇猛地吸吮着其中流出來的血液。
園藝師的一瞬間變得蒼白,面龐上卻浮現起兩抹詭異的酡紅,少女喉嚨裡發出輕輕的嗚咽,生命力飛速流失。
姜蕪手中的黑劍迅速割向講師的脖頸——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園藝師的身軀頹然傾倒,閉上了眼睛,面色灰敗,小小的身子滾落在棺材邊,她死了。
而講師的身上驟然爆發出一陣驚人的沖擊,她身上那些鎖鍊全部碎裂斷開,作為加諸其靈力的主人,姜蕪口吐鮮血,整個人跪倒下來,驚恐地看向嘴邊還有未擦去的獵物的血的講師。
講師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姜蕪,不置一詞,随即轉身一步跨越出了棺材。
她快速走到了椅子上的裁決者身旁,看着這馬上要死了的男人,眼神複雜微妙。
裁決者的額頭上不斷冒着冷汗,閉着眼睛,眼睫微微抖動。他的嘴唇呈現出了一種屍首一般的灰白色彩,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看出:他幾分鐘後就要死了,現在留在身體裡的,是生命燃燒之後最後的餘溫。
講師輕輕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心狠,為了限制住我,竟然能夠奉獻自己的生命。”
裁決者沒有力氣睜開眼睛,隻是輕輕翕動着嘴唇做出回答,他說:“一般吧……不如你,你才是最心狠,竟然能夠吃了那個小姑娘,以此獲得突破,沖出我的限制。”
他艱難地在嘴角勾起了一個諷刺的笑容,說道:“那個孩子……啊,對,我記得,她的名字是園藝師。她和你我都享有貴族的共鳴,在力量上并不比我們任何一個人差,但她實在是太小了,不懂得怎樣運用那一份力量,而竟然隻把它用來栽培植物……她那麼信任你,即使被你吃掉也沒有任何怨言,你竟然也真正能夠對她下手了。要知道,連我這樣的瘋子都懂得體恤孩子,沒有把她歸納進我的計劃之中呢……”
這話似乎刺痛了講師,她閉上眼睛,打了個響指,裁決者的身體便燃燒起來,然而她看着面前的人體逐漸化為灰燼,在火焰的熱量下卻感到了些許寒冷。
她仿佛在說服自己,聲音很輕:“對,我就是心狠呢。那孩子對我來說也不過隻是一個玩具,我當然會犧牲她來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