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者縮了縮腦袋,冷笑一聲:“沒有。”
真是個氣性大的小孩……姜蕪在心中感歎。她又摸了一把裁決者的腦袋,感受着那些紅發在自己指間的流溢。未來的裁決者的頭發是長的,并且充滿光澤,看起來就柔軟又順滑,配合他那張臉更是流麗非常,像一個色彩濃重的豔鬼。然而此刻營養不良的孩子頭發卻短而粗糙,摸起來有些像枯草。
她也不說話,隻是占便宜一樣一直摸裁決者的腦袋,裁決者長長地歎氣,忍無可忍地轉過頭來,怒視着姜蕪:“你摸起來沒完沒了了是吧!”
姜蕪“啊呀”一聲,裝出來一副無辜的樣子:“我看你一直不理我,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呢,所以想這樣喚醒你呀。”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轉而雙手上舉作投降狀。
裁決者從床上坐了起來,拜姜蕪所賜,他現在頭發亂糟糟的,像一個枯草搭救的簡陋雞窩,姜蕪有點想笑,看着裁決者那張臭臉又憋了回去。
她從牆角取了那些食物,拿過來,擺在床上,做出請求的樣子,對着裁決者眨眼睛:“裁決者閣下,請用餐吧。”
裁決者冷冷地哼了一聲,大概意思也許是不和她計較了。他從口袋裡取出面包,而姜蕪拿出另外一片,開始啃食。
……姜蕪皺起了眉毛,邊吃邊咳嗽。
她選的是最便宜的那一種,依照一直以來的經驗,心想面包再難吃也不會到太誇張的地步,現在卻不得不拜服其絕味了。
手中的面包捏起來還不算太硬,吃起來卻仿佛在生嚼一塊木頭,咬合間有木屑——不,不是錯覺和比喻,那做面包的師傅為了縮減成本,真的往裡面加了木屑和沙子……
這些細小的東西割着她的喉嚨,讓她時時刻刻有咳嗽的沖動,姜蕪在啃了兩口之後不得不停了下來,緩一緩,以免自己咳得喉嚨出血。
裁決者默不作聲地吃着,也不見有什麼反感的情緒,姜蕪不得不懷疑他手上那塊味道不一樣。他斜眼看着咳得滿臉通紅的姜蕪,忽然說道:“……嬌氣。”
姜蕪瞪大了眼睛,猛然看向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被一個小孩子貶損。
裁決者進食的動作非常冷靜,看不出他對食物的好惡,迎着姜蕪不忿的目光,他幽幽說道:“我之前還懷疑你是假冒的主教,現在相信你是真的了。”
“畢竟除了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們,怎麼會有人吃不下一塊黑面包?這對我們這種賤民來說,這可已經是難得的好食物了。”
姜蕪舉手作投降狀,她把剩下的面包泡進了水裡,直到它們成為一杯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糊糊,然後一閉眼、一仰頭,捏着鼻子像是喝藥一樣喝了進去——吞完的那一瞬間,姜蕪如蒙大赦,虛弱地看向裁決者,說道:“我可以克服……”
裁決者看着她的樣子,不帶感情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否算是一種嘉獎表揚。
姜蕪長長地歎氣,說道:“你體諒我吧,我們這種脆弱的成年人就是牙口不好的,吃不下太硬的東西……”
裁決者又發出一聲冷笑。
把食物解決幹淨之後,裁決者将那些包裝袋折疊起來歸納收理——姜蕪本來下意識想要把它們扔掉,然而裁決者有以其還可以在未來的某些時刻廢物利用為由将它們留下了。
姜蕪看着男孩忙來忙去的小小身影,在心中歎氣。
不得不承認,裁決者的童年可以稱得上凄苦。姜蕪在見到未來的他,并且得知他是貴族之後,猜測過他是那種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所以才個性惡劣,偶爾顯得讨厭。
結果他竟然是在這種境況下長大的——時時刻刻遭受着被毆打的威脅,隻有一間難以遮蔽風雨的破房子,食不果腹。
裁決者注意到跟随在他身上的視線,皺着眉毛轉過頭來,冷笑一聲,說道:“怎麼,尊貴的主教小姐沒看過窮人幹活麼?”
……說話讨厭這一點,倒是從來沒有變過。
姜蕪推開了房間的門,往外看去。天已經完全黑了,唯能夠看見對岸房屋窗棂間寥寥的燈火,姜蕪将自己的思維延伸出去,進行沉浸而放空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