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一時之間愣住了。事實終于在她的推導之下尋找到了最後一塊拼圖。
講師,在這個時空還未與她相見的講師。她吞食了這座城市所有人的憤怒,以滋補自己的力量。倘若人都無法體會憤怒,憤怒在産生的一瞬間就被偷走,他們又怎樣去做到反抗?
姜蕪一瞬間明白了這個系統的精妙之處——講師吞噬了這座城市的憤怒,使得人民無法做出反抗的行為,而這種不反抗會讓統治者更加嚴苛、更加肆無忌憚地壓榨他們,而這種加重的壓榨會使得人們産生更大的憤怒,以供講師吞噬……
不知道這合作的雙方是否知道對方的存在,是否知道這合作的存在,但是合作與循環就這樣精妙地搭建了,這座城市會永遠地陷入苦難之中,直至所有人都不堪痛苦,最終死去。
從前姜蕪不明白,為什麼裁決者那麼恨講師,甚至到了不惜以命相搏的地步,現在她了解了——在這種令人窒息的系統之中,人要如何不去仇恨那吞噬憤怒,吞噬希望之人,将其視作自己悲慘人生的罪魁禍首?
……就像眼前的老婦人,由于失去了憤怒的能力,即使到了生命的垂危之刻,也隻敢打賭一般地把事實告訴一個異鄉人,希求姜蕪去改變它,而非自己去做些什麼。
姜蕪看着她,老婦人的眼中流下淚水,姜蕪伸手為她擦去了她眼下的淚痕。
姜蕪說道:“我明白了一切的根源。我會去試着解決它的。”
倘若她隻是去解決執政官,解決此地指定規則的人,即使他們都被殺了,這片滋生罪孽的溫床也還是會誕生新的統治者。她應當去找講師,把憤怒的能力交還給此地的人民,直至他們能夠用自己的雙手找尋幸福。
……
裁決者盡力将那裝着金币的袋子藏在自己的衣物之間,保證它不被其他人看見。
他從前從來不知道,走在街上竟然是這樣一件危機重重的事情——從前,他走在街上,也許會被莫名其妙為了加入兄弟會而鼓起勇氣的男孩毆打一頓,但是他在長久的痛苦之中已經讓自己做到了不在乎這個,習慣了暴力。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倘若他被毆打,被騎在身上,那施暴者必然會發現他身上這袋錢——之後會發生什麼便是可以想象的事情了。一個羸弱的、無依無靠的孤兒,揣着一大筆叫人心動的錢,旁人要如何能忍住不打劫他?
……裁決者加快了步子。心想,剛才沒有考慮到,其實應該把錢交給姜蕪保管,那樣更安全。
好在這一路上并沒有人注意到他,足夠走運,沒有突然竄出來咬人的瘋狗。裁決者松了一口氣,走近自己的房屋,正準備進去時——
他愣住了。那扇木門是大剌剌地敞開着的,而他分明記得今天臨走之前姜蕪認認真真地關上了它,甚至還教育了他的安全意識,說即使家裡什麼也沒有也要做好防盜,萬一誰家建房子的時候缺木闆,就把他的床偷走了呢?
裁決者心下一驚,連忙想轉身離開,然而屋子的闖入者顯然聽見了腳步的動靜。從門内伸出一隻肥胖粗壯的手臂,猛然拉住他的衣領,将他徑直往屋内拖去!
裁決者實在是力氣不足,就這樣踉踉跄跄地被脫了進去。下一秒天旋地轉,他被壓住摔倒在地,有人騎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個肥胖粗壯的男孩,面龐紅潤,兇相畢露,如同一隻小牛犢一樣。他惡狠狠地看着裁決者慘白的面龐,猛然給了他臉上一拳,問道:“怎麼?你的靠山走了?那位尊貴的主教小姐沒有帶你走麼?”
布魯克·杜魯,他的名字,教會交易所負責人盧克·杜魯的兒子,教會學校兄弟會的老大。父子兩如出一轍的肥胖,而盧克·杜魯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布魯克·杜魯是釋放天性的畜生。
布魯克對上裁決者沒什麼畏懼情感的眼睛,猛然給了他一耳光。他咬牙說道:“你還真以為有人能救你?那位主教小姐走了,而你永遠是聖彼得港的流浪兒,是一條任人欺淩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