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浴池水面上震蕩的漣漪都生生停止了破碎的步伐。
這一瞬間,空氣一片寂靜,世界仿佛都消失無形。
隻有沈純一仍維持着震驚的表情,張大的嘴久久未合上,就像受到了某種驚吓一般。
不僅是好的,居然還……此刻,她很是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午時吃的紅燒茄子,頓時五味雜陳,面色十分古怪。
直到此時,她還是有些不太願意相信,她素來敬仰如神明,神聖高潔的殿下,居然長了那樣一個醜東西。
——不可接受。
恍惚間她憶起往昔,不知是多久以前,彼時殿下還尚未封王,她亦隻是一名普通内侍,遠未有今日光景。
那日有朝中官員邀請殿下去吃酒,名曰宴飲,其實與喝花酒無異,來來往往斟酒的都是袖盈香風的美人,個個身段袅娜,婉轉柔媚,便是她這個假太監看了,都是心口一酥。
席間有急色者,已按捺不住,與美人眉目傳情,欲提前離席。
衆人見了,皆是了然一笑,亦不做挽留,用暧昧的目光,注視着離去二人,那美人已是腰如細柳,歪倒在身側人的懷中。
酒過半巡,每位大人的身邊,無不是軟香為伴——除了衛臨漳,他隻是沉默地喝着酒,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仿佛眼前的美色如浮雲一般,勾不起他的絲毫興趣,隻有她這個狗腿子,孤零零地立在他的身側。
中間沈純一閑得無聊,也學那些美人殷勤為衛臨漳倒酒,倒到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側目看她。
在衛臨漳的視線聚焦之下,她心領神會:“殿下,要不臣也為您尋一個美婢過來,紅袖添香……呃……”
話未說完,便見衛臨漳的臉迅速臭了下來,沒好氣地說:“沈純一,有你這麼做臣子的麼?光你一個給我倒了幾壺酒還不夠,還想再來一個人害我?”
沈純一低下頭,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壺,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
看美人忘神了……
低頭掩飾窘迫的時候,她目光無意間從案下飄過,聽說喝酒以後男子很容易……
可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本該看見雄偉山峰的地方,卻隻見一潭死水,仿佛是自亘古以來,就沒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不毛之地!
若這次隻是個意外,那後面接連發生的許多事,沈純一就不覺得是偶然了。
她雖沒吃過豬肉,但也看過豬跑,讀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書,知曉當一個男人從少年蛻變到青壯年時,肯定會經曆一些事,譬如晨起之時,必然是血脈湧動,難以自控。
但是她作為衛臨漳的近身心腹,居然!一次都沒有看到過!
又一個清晨,當衛臨漳去洗漱時,沈純一捧着殿下幹幹淨淨的床褥,心情複雜。
她甚至去悄悄問了太醫,自然,她隐去了衛臨漳的身份,隻是假借友人之名。
“沈大人,你這小友,依照老夫從醫三十載的經驗來看,應是得了不舉之症!”
沈純一神情沉痛:“您确認無疑?”
“确認無疑!”老太醫聲如洪鐘,敲碎了沈純一最後的希望。
一下子,環繞許多年的迷霧豁然開朗,難怪,殿下這些年清心寡欲得像個神仙,連馬廄裡的馬都是清一色的純種公馬。
殿下真是太可憐了,雄姿英發的好男兒,得了這種不治之症,她以後一定要對殿下更仔細些。
……
思緒回籠,沈純一還是沒有完全緩過神來,堅持了多年的真理在這一刻被打破,不是誰都能馬上接受的。
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看上去似哭又似笑,不知道是在高興衛臨漳沒有得病,還是在後悔自己脫口而出的狂悖之語。
而回過神來的衛臨漳,看見她這樣一副表情,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沈純一,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他一向信重的心腹口中說出來的,什麼原來他是好的?她以前把他當成什麼了?
一想到不知道暗地裡被沈純一用那些奇怪的想法标記了多少年,他就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