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不是這個意外,她是不是還要繼續腦補下去了?
衛臨漳一邊将身子沉下水面,僅留肩膀以上,一邊強行将思維從方才的插曲中扳回來,繼續今日要說的正事。
他略擡了下臉,便有晶瑩的水珠自他那格外出衆的臉上滑下,順着鋒銳的下颌滴落,砸出清圓的漣漪。
“沈純一,對于孤方才所說,你就沒有什麼可辯解的?”
沈純一低着頭,老老實實:“臣知錯,臣認罰,殿下說的是。”
她這般一副軟面坨子的樣子,讓衛臨漳心中一股無名邪火熊熊升起,他難道是為了讓她認罰嗎,她明知——
衛臨漳咬牙:“既然知錯,那沈大人就說說到底錯在哪裡。”
沈純一快速擡眼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臣不該和東宮的宮女們走得太近。”自古以來,為君者最忌諱身邊人相互拉攏,過度結交,但她又不一樣——
她又沒和那些宮女們交換什麼關于殿下的隐秘情報,裡外串通做什麼不法之事,她不過是和宮女姐姐們讨論了下最近時興的點心,踢了踢毽子,還約着天氣好的時候一起去放放風筝。
沈純一沒想到殿下連這都管。
衛臨漳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抿了抿唇,盯着她道:“并非孤有意苛責于你,隻是,你或許不知,如今外面都傳成了什麼樣,甚至隐有你私結對食之言傳出……”
沈純一又驚又氣:“這是哪些人在胡言亂語,臣清清白白,絕無二心!”
估計是近日起的流言,那些人自然不敢當着她的面去說,她也很少關心這種身外之事,但沒想到一不注意,這種離譜的謠言居然傳到殿下這裡來了。
待下去以後,她一定要裡外徹查一遍,看看是哪些嘴碎的魚蝦在胡亂诋毀!
見沈純一如此表态,衛臨漳的臉色大大緩和了下來:“孤知你無根,難免心潮澎湃,豔羨健全男子,但這也不是能讓孤允你找對食的理由。”
想想她的經曆,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和:“你的難處孤能理解,其實孤也一直在尋找能幫助你的法子。”
沈純一茫然地擡頭,什麼法子?難道還能讓她這個先天無根之人長出名器不成?
衛臨漳感受到沈純一熱切的目光,内心中的某處像被熨燙過一般,又熱又澀:“純一,你這麼多年效忠于孤,立下無數功業,孤其實一直都記在心裡,何況當年你殘缺,也是因為孤……”
衛臨漳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此刻再多的言語也表達不了他心中的感觸。
他并不願意對沈純一說重話,隻是那些人借此發揮,诋毀她的名聲,叫他着實不悅。
今日朝會沈純一不在,甚至還有大膽的人居然敢當着他的面彈劾她禍亂宮闱。
他自然沒有給那個人說完話的機會。
但心裡卻總是有哪裡不太得勁。
最後,衛臨漳想,大抵是因為他愛重她,不願他為時人所污,他能堵得住京城人之口,卻堵不住天下人悠悠衆口,亦堵不住後世人的丹青筆墨。
自古以來,為内侍者,大多為人鄙薄,身為無根之人,卻與宮廷女眷勾結,更是會被格外指摘。
他授予她秉筆之位,又令她任拱衛司指揮使,自然不願讓她隻做一個區區内監。
百年之後,史書筆墨,她當列他本紀之下第一列傳,他若創下煌煌盛世,她當居首功,與他姓名相随,流傳千古。
想到此處,先前環繞在衛臨漳周身的戾氣徹底消散開來,他甚至稱得上是愉悅地看着她,心裡已經在預想着太廟之内,該得給她留個好位。
至于沈純一,自然不知道此時主君心中所想,隻是如往常一般感歎着這活祖宗還真是陰晴莫定,也就是她摸準了他的性子,才不慌不亂,換旁人方才早就被吓死了。
“那殿下安心沐浴,臣先行告退?”
沈純一估摸着時間,覺得差不多該到時候了,瞧着殿下現在心情轉好,自己的請求應當也不會被拒絕。
衛臨漳本欲允,但那雙狹長幽瑰的鳳眼一轉,落在了沈純一濕透了的衣袍上,已經到嘴邊的話頓時變成了:“愛卿何不留下,與孤共浴?”
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坦然地張開雙臂,輕輕撥動身側的池水,做出邀請的姿勢,一向倨傲慣了的人身上難得浮現出一層懶洋洋的暖色:“怎麼不動,是想讓孤來伺候沈大人脫衣麼?”
衛臨漳修長手指撐颌,促狹一笑,竟直接從水池中站起來,朝着沈純一的方向而來:“這是置氣了?”
“那孤今日便屈尊賠禮,親自為愛卿解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