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陷入這種難為的境地之時,身後的梨花木衣架杆突然倒下來,徑直落在了衛臨漳的腦袋上,叫他當場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衛臨漳重新醒過來,一睜眼,映入視野的便是頭頂的床帳,看着上面的“卍”字紋,他才回想起自己此時身在何處,昏迷之前又發生了什麼。
想到此處,他頓時坐不住,翻身就要從床榻上起來,這一動就驚動了守在附近的小福子,慌忙跑過來:“哎呦,殿下,您慢些,這剛醒過來,得先叫太醫看看。”
衛臨漳不理會他,一邊套着外袍,一邊穿靴:“孤還沒這麼弱不禁風。對了,沈純一在哪?”
小福子就知道,殿下一門心思惦記的果然是沈大人:“沈大人就在隔壁院子裡呢……等等,殿下——”
他話還沒說完,殿下就已腳下如風大步走了出去,可是他後半句話才是重點啊。
沈大人的房裡現在可是有人,殿下此時去不是正撞見了。
小福子唉聲歎氣,急得口中生了水泡,卻也無法,隻得端起菊花茶一口灌下去,在殿下身邊當差,此乃必備之物,清火。
他隻能在心中祈禱,待會千萬别發生什麼不可控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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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他暈過去前發生的事情,衛臨漳仍是百般滋味,纏繞在心頭。
看見她胸口中箭的那一刻,他的靈魂也仿佛随之而去了。
過去的許多年裡,他們共同經曆過無數生死關頭,但從來沒有過哪一次,讓他覺得失去她的風險迫在眉睫。
以前的險境大多是他們一起闖,便是遇到危機了,他也不過想,大不了他們兩人一同死在這裡算了。
有此知己,陪在身邊,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算虛度此生。
但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差點成了真——她死在他的面前,偏偏還是為他而死,而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為力。
他得勢才不過幾天,她就這般棄了他,那他們這麼多年來努力換來的這一切到底還有什麼意義,留他一人獨享?
笑話!衛臨漳在心裡冷笑,明明是她,是她拉着他,握着他的手,告訴他要活下去,隻有活着才能複仇,才能叫那些人都後悔,都跪在他的面前乞求他的原諒。
那時他饑腸辘辘,又挨着凍,身體也早已虛弱不堪,意志幾乎被摧殘殆盡,迷迷糊糊間勉強睜着眼,看着她,隻是問了一句:“你呢?”
他兩眼發黑,幾乎看不清她的模樣,但還是固執地看着她,甚至想擡起頭,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或許隻是她一個承諾,甚至隻是一句話。
耳邊是朔風呼嘯,她的聲音模模糊糊,卻還是飄進了他的耳裡。
“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她說。
衛臨漳還沒來得及扯起唇角,便又聽她道:“我告訴你,你可别想富貴忘本,抛了和你一起吃過糠咽菜的好兄弟,所以,你将來趕我走我都不走呢,總不能壞處擔了好處一點不拿吧。”
他半眯着眼,即使看不清沈純一的臉,幾乎也能想象出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态。
衛臨漳忍不住笑了出聲,這一笑就牽動了他的毛病,他開始劇烈咳嗽,期間有寒風不停朝他喉嚨裡灌,可在下一刻,這些風消失了一大半。
他看着一道身影牢牢擋在他的身前,随之飄落的是她嫌棄的話語:“可别把自己咳死了,若死了我找誰讨賬去。”
衛臨漳搖搖頭,費力去扯她的衣袖,沈純一看出了他的意思,嗤笑道:“擔心我?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可死不了,我說過,還要等着沾你的好處的,隻望你得勢後可不要言而無信。”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糟糠什麼不可抛?總之就是這個意思就對了。”
若是往常,讀過許多書的衛臨漳定要糾正她言語中的錯誤,告訴她,糟糠之妻不可抛不能用在他們身上。
但是此刻意識朦胧,她構成了他視野中唯一的暖色,他居然也起了懶意,不想解釋了。
衛臨漳對自己說,他隻是想節省體力,而不是在生死關頭還要多費口舌,去糾正一個無關緊要的語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