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純一擡眸,與衛臨漳在沉默中對視。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殿下,非要如此嗎?”
衛臨漳看着她,眼皮微動。
見他無動于衷,沈純一咬了咬牙,一狠心,唰啦一下子撕開了自己的領口,露出了雪白的脖頸及其下的肌膚。
四寸長的裂口蔓延其下,直至消失在了鎖骨靠近肩膀的地方。
沈純一一臉視死如歸,向前傾身,直至将脖子都湊到了他的面前,悲憤道:“殿下,您咬吧。”
他說了那麼多,重點不就是隻有這一句嗎?不管他是憤憤不平覺得被她咬了不平衡也好,還是别有用心想搞斷袖也好,她都讓他咬回去算了。
比起沈純一的沉重心情,衛臨漳的瞳孔猛縮,随即臉上出現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神情。
“沈純一,你在做什麼?”
“自然是讓殿下以牙還牙咬回去呀,不然呢?”她反口诘問。
她一邊在心裡想,殿下從前也不是公公爹爹的人啊?怎麼如今,她都引頸受戮了,他又在這裡猶豫起來,像個老公公一樣。
所有氣氛都被破壞殆盡,衛臨漳險些被氣笑了:“沈純一,孤看你是真不嫌事大,你讓孤也咬你一口,是想上朝時也傳一個你被狗咬了的新聞嗎?”
“有何不可?臣不在意。”沈純一雙手一攤,十分無所謂,“殿下能有愛犬,臣就不能有愛犬了?這不公平。”
說到底,她還是有些記恨她居然成了衛臨漳口中的“愛犬”,雖然無人知曉其中真相,但每次被旁人提前,她就感覺自己被罵了一番,怪不自在的。
衛臨漳氣悶地閉上眼,不再看她。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也真的是犯賤,明明和她說話經常要被她氣死,下一次他卻還是上趕着繼續找她。
閉了一會兒眼,沒聽見什麼聲音,他心裡又像被撓了一樣犯着癢,悄悄睜開一條眼縫,在縫裡去窺她。
隻見她背對着他,低着頭,兩肘在輕輕動作,不知道在背着他幹嘛。
“沈純一?”他出聲喚她。
果見她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霎那,渾身一抖,頃刻間坐直了,手也收得服服帖帖的。
衛臨漳心中頓起疑窦。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殿下。”沈純一整理好衣擺,臉色恢複自然。
那次算命回去後,她心中氣惱,一瞥眼便又瞥見了腰間挂着的半枚白玉環。
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像個二愣子一樣,和衛臨漳帶着一對兒玉環,就在群臣面前晃蕩了好幾年!
而在大晔的習俗中,随身的玉飾隻會贈給心上人,作為約定一生,永不分離的信物。
衛臨漳送她玉環的時候,自然沒有這個意思。
彼時二人剛從黑磚窯中逃出,他随身攜帶,還未遺失的唯一貴重之物就隻有這玉環。
聽說是自他出生起就随他一起帶在身邊的,可惜在逃亡的過程中,玉環一分為二,裂成了兩半。
當時沈純一還很是為此可惜,但下一刻,衛臨漳就将另外一半玉贈給了她——
無邊的曠野裡,四處都被夜色籠罩,隻有皎潔的圓月挂在天邊,将銀白色的薄薄月光遍灑二人周身。
白玉環閃着别樣的光,看起來奇異又貴重。
衛臨漳卻随意揪起一長節草兒,編成了細細的草繩,将那半塊玉環一捆,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可不貪你的錢。”沈純一對他擠眼睛,“這可是你身上最值錢的寶貝了,為何要送我一半?”
少年衛臨漳神情如常,直到徹底系好繩結,才滿意地收回手。
他看着她,卻是微微一笑:“誰說這是我最值錢的寶物了?分明……”
後半句他沒有說出來,隻因被當時草叢裡蹿過的野兔打斷了。
短暫的驚慌之後,是沈純一難掩興奮的聲音:“嗨,我們今晚運氣還不錯,又可以加餐了。”
接着又扭頭去找他:“快來幫忙呀?”
衛臨漳默默咽下口中未盡之語,仰臉笑着回應她的呼喚:“嗯,我這就來。”
那夜的天氣也很好,夜裡也不算冷,兩人飽腹一餐,過了逃亡以來最幸福的一個夜。
直到野蛙潛入淺灘,知了也漸漸熄了鳴叫,他們才彼此靠着彼此的肩,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