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天低的壓人腦袋。
權貴當頭,生死卑賤。
唯有奴仆不知疲倦,彎腰低頭數着明日那幾兩重的月錢。
這世上沒有人說實話,這世上的人都在說謊。
“姑娘去哪?”
李青棠腳下走的飛快,快到杜熙都要跟不及,她腳下不停,冷冷嘲諷:“去瞧瞧神鬼之戰是神赢了鬼,還是鬼吃了神。”
故雲閣,流光之中的枯骨焦土。
做法事的人群堪堪散盡,院子裡屋裡還留存着香灰的味道,混着不知名的嗆口鼻的氣味。
“看樣子姑娘能搬回來了。”杜熙說。
李青棠站在院子裡擡頭看,她忽說了一句:“杜熙,你今日的話似乎有些多了。”
杜熙一陣錯愕,李青棠已然說起别的:“是該搬回來,明日好走,總不能真在明華宮出嫁。皇上和皇後如今是顧不得我的,杜熙,你帶幾個人往明華宮去将我的東西拿來吧,我今日是身心俱疲,實在不想動彈了,等明日或晚些時候我再與皇後娘娘說。”
杜熙不疑有他,還為李青棠搬來把椅子放在廊下,點了幾個人匆匆往明華宮去。
從故雲閣往明華宮來回少說大半個時辰,若是杜熙一人或許能更快些,但還有跟他一起的太監宮女,再有拎的搬的擡的物件們,一個時辰也是有的。
杜熙一行人走後李青棠吩咐剩下的人各做各的事去,留她自己站在當院神情疲憊,昏昏欲睡。
杜熙回來時她已回屋睡下了。
杜熙不好在她睡着的時候進内屋,叫來宮女探問,說是身體乏累,頭昏腦脹,杜熙遣人往太醫殿去尋太醫,不多時葉芳與宋祁一前一後走進院子。
如今再看宋祁便不是從前心思了。
他伏拜榻前躬身低頭仔細診病,葉芳立于旁側口中絮絮叨叨不停。
葉芳來意李青棠能猜到幾分,不告而别實在是錯,明華宮是皇後寝宮,後宮之中最是威嚴,進出随意有犯其罪。
“娘娘為了公主殿下的婚事勞碌非常,聽聞今日殿下親自去往蘭溪宮為雲嫔一事焚香悼念,心中懊惱,直言她考慮不周,就連殿下搬離明華宮也是後來才知道,趕忙命奴婢前來探望,便見殿下如此,若是被娘娘知道了,定是要再添幾分悔意的,宋太醫你一定好好為殿下診治,一來殿下身體康健是阖宮之幸,二來殿下明日就要出降,不好病着。”
李青棠眼皮都懶得擡動,想說幾句話敷衍一二,誰知宋祁趕在她前面回話說:“臣一定好生看顧殿下。”
葉芳見宋祁對她有了回應,又問:“宋太醫可診出殿下病症?”
宋祁道:“殿下身體并無異樣,臣以為殿下困頓疲憊不是身體有疾,而是别的緣由。”
“别的?别的什麼?”
李青棠心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幾分,若不是聽周其甯說宋祁是李景曜的人,又說什麼李景曜為她好,她就該早一點想明白的,于是她堵了宋祁的口:“鳳儀怎麼站着,來人,快給鳳儀搬椅子來。”
便有宮女搬來椅子。
見李青棠開口,葉芳頗為欣喜道:“奴婢站着就好,殿下可好些了?”
李青棠道:“本就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有些認床,在故雲閣時還好些,去了明華宮,雖說比在故雲閣時更要舒坦些,但夜裡怎麼也睡不着,一日兩日的可不就累着了,說來沒什麼大事,休息休息就好。”
“可是……”
“從明華宮搬回故雲閣不曾與皇後娘娘請旨已然是罪過,可惜我如今不好動彈,否則定要親自去向娘娘請罪,彼時也是走不動了,才讓杜熙帶人取回行囊,還望鳳儀女使與皇後娘娘說分明,就說青棠再拜,萬望娘娘不要怪罪。”
“殿下說的什麼話哩,皇後娘娘體恤殿下,身為母後她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搜羅來給殿下做嫁妝,說什麼怪罪,殿下好好修養,明日風風光光招驸馬才是正理。”
“是,青棠明白。”
“可是,宋太醫,你還沒說殿下生的什麼病,我好向皇上和皇後娘娘回話。”
葉芳又問起這件事,李青棠以為她這樣一攔宋祁應當能明白,畢竟在她看來宋祁不是壞人,然而宋祁像昏了頭,葉芳追問他便答,李青棠攔都來不及:“臣瞧着殿下像是暗病,方才女使說殿下去過蘭溪宮,據臣所知,雲嫔娘娘才去世,但因殿下的婚事,隻挂了一日白,殿下身子本就虛弱,今日又去蘭溪宮,雖說是悼念,卻難說雲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