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拉了一半,下課鈴響過沒多久,直穿進來的陽光便刺眼得厲害,甄随起身拉好,再轉過身來,遲航已經坐直了,眼中還殘存着分明的惺忪。
體育課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難得有了極正當的曠課理由,遲航醒來的時機卻并不如甄随所願。
“你再多睡會兒,我不急。”
遲航猶在打量周圍的情況,等擡動了一下胳膊,才意識到手背上的輸液針管。
輸液瓶還留有大半,遲航才将目光投去,甄随已經忍不住脫口解釋,“這樣子至少還得一個小時,你急也沒用。”
遲航似乎想反駁什麼,嘴唇有抿動的迹象。甄随默認他是渴了,遞上手邊的紙杯。
“有件事,既然難得是個機會,我索性跟你問清楚。”
或許是遲航眼下太虛弱,這次同甄随對視的時候,目光裡隻有一片混沌的平和,看不出一絲攻擊性。
“你說。”
“跟我坐同桌,從一開始就是老韓的安排,你當時挺不樂意的吧?”
甄随覺得這并不是太難回答的問題,他仔細觀察遲航的神情,對方似乎正在考慮什麼艱難的決斷,久久沒有給出回複。
甄随很快想到了令遲航遲疑的緣由,肯定是因為自己剛剛稍施恩惠,讓對方不便于把話說得太難聽。
他什麼都不介意,隻是希望能盡快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避免他有哪怕一分的自作多情。
“是彭揚送你來的,我就是順便過來沾個光,看看你能不能發昏到下午上課,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了。”
他以為他已經努力排除了聽到真話的障礙,但顯而易見,遲航仍在思索着什麼,并沒有因為他的解釋而停下考量。
“算了,我哪有管你怎麼想我的必要,反正我已經跟老韓說清楚了,之後我還是回我之前的座位,給你重新安排同桌,咱倆……就到此為止了。你這回就是單純的低血糖,拼歸拼,飯該吃還得吃,别的我就不啰嗦了,顯得我太婆媽,走了——”
甄随背對着遲航,輕輕吸了口氣,直到從牆角的椅子上拿起外套,才緩緩吐出。
他說不清自己當下是什麼情緒,一連串的抉擇都是依照慣性,完全不需要思考,但是餘波經過,他還是能夠覺察自己的疲懶和草率。
這裡沒有需要自己珍惜的東西,即使諸事敷衍,他也确信自己沒有反思的必要。
他不過是暫時停泊在眼下,所見的每個人,在将來的記憶裡,都是不足為道的匆匆過客,他不用對任何人感到抱歉。
他跟遲航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今後不再做同桌,對他們彼此來說,都是不容質疑的好事。
他不應該越界解讀遲航的猶疑,強行跟自己申請換同桌的事聯系起來。
他需要做的,就隻剩下果決地離開眼前的房間——
“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做同桌?”
反問來得很突然,停頓的時間漫長到甄随以為自己産生了錯覺,“這還需要解釋嗎?你礙着我睡覺,我礙着你學習,對誰都沒好處。”
“你沒影響到我……我沒說過那樣的話。”
甄随本想快步邁出去,腳底卻恍若生了膠,一時半會兒難以發動拔起的力氣,“怎麼說……你不想我換走?”
他可以把這樣的話當做挽留嗎?
即使他翻攪腦海,索遍了每個角落,也沒有找出任何一個能夠支撐對方挽留自己的理由。
甄随以為自己不會得到應答,房間明明不大,他卻仿佛聽到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回音:
“不想。”
·
“今天早上的事太對不起你了,我擱下你就走了,得虧甄随那家夥順路過來……怎樣,你現在還泛虛不?”
問出這話的時候,彭揚覺得自己簡直不是個人,他還沒有明說自己現在的打算,但顯然,遲航已經意會了他的所求。
“什麼時候訓練?”
“今天就算了,明天……明天下午,你能抽得出時間不?”
“行。”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