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一節徹底結束,彭揚才想起要去找剛剛喊出聲的那人。
盯人本來就是最常用的打亂對手比賽節奏的防守策略,從眼下的形勢來看,這樣的調整并沒有什麼特别。
令彭揚詫異的是自己的狀态,作為隊長,他早該意識到需要作出調整,不應該任由比賽的節奏一再被對方把控。
場上的氛圍根本不容許他有懊悔的間隙。
他率先跟上了那名校隊的球員,真正開始貼身防守的時候,他才覺察彼此身體素質之間的絕對差距。
哪怕對方隻跑無球,他跟得也十分費力,才争到一記籃闆,就幾乎要喘不上氣。但調整畢竟是有效的,攻防的回合終于得以拖慢,三班一方攻入了第一節下半以來的第一粒進球。
雖然聲援稀落,但彭揚還是從中汲得了一點鼓舞。
“這樣打下去肯定要崩盤,盯防太累了,咱們這樣……根本撐不了太久。”
“這種話還用得着你說?要是不盯防,對面那個大号又飛起來,到時候根本不用等到第三節。”
“咱不能隻看防守啊,前面的籃闆也丢了太多了,你也是,剛剛那個球明明該投的,不知道在猶豫什麼——”
氣氛難得有見好轉,彭揚對埋怨的聲音很警覺,立刻從中插斷:“盯不盯防得看那位上不上,大家表現挺好的,後面進攻的時候再果斷點就好了。”
彭揚話說一半,忽然瞥見人牆後面站起了一個人,看動向判斷,似乎是打算走出球場。
他稍稍錯開身前的同學,眯眼望去,終于認出在走動的這人正是甄随。
比起一整節被對手壓着打的憋悶,這一幕居然給他造成了更強烈的刺激,讓他頓時感受到了上騰的血氣:
“甄随,到你上場了,你跑什麼——”
一将聲音喊出來,彭揚就開始後悔。如果對方打定了要走的主意,這樣一喊,無異是在催促對方離開。
倘若甄随覺得自己被傷了面子,眼下隻會走得更堅決——
上場的哨音已經吹響,彭揚的目光剛剛為失望占據,那個将要遠走的影子竟在轉瞬間追近了,先于他走到了邊線。
還在遲疑的時刻,聲音遙遙傳來:“等着幹什麼,我發球!”
第二節的第一個進攻回合,推進得尤其吃力,每一次傳球都瀕臨失誤。
彭揚至此才發覺,對手并沒有過分依賴己方的強勢主力,從比賽一開始,就已經在防守上全力投入。
在停球險些死球之後,甄随的聲音勉強越過防守人的肩頭:“别慌,讓他搶!”
話音才落,彭揚的手上便蓦然一空。彭揚還愣着神,甄随已經跑到了邊線,用腳截住了搶斷出界的一球。
對方逼得很近,但這一球正好破除了進攻時間即将結束的危機。
彭揚還來不及慶幸,甄随發出的球已經送到了手邊。
眼前難得空曠,跑動的隊友幾乎全部都集中在側後方,吸引了防守的全部注意。這樣的機會太過難得,彭揚察覺自己的手腕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
罰球線附近,恰好是他最舒适的出手距離——球出手的一瞬,彭揚什麼都沒想,循沿慣性,接球,上一步,然後起跳——
皮球擦過網面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輕盈——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此時居然要引得心髒即刻要從胸腔中跳出,但眼下的時間根本不容許他回味這一刻的荒謬。
為了掐死反擊的起勢,随後的一輪進攻,對手展開得尤其堅決。
彭揚竭力狂奔,為了盡快趕到後場的防守位置,他已經用上了全力。
很令彭揚詫異的是,在本該由他出現的位置上,甄随已經率先同持球人面對而立。
按照習慣,他本應在這個時候提醒甄随注意對方的擋拆戰術,能換防就趕緊換防,然而在他開口之前,甄随卻擺了擺手,示意他轉向側後方。
彭揚隻是稍稍恍惚了一下,皮球已經來到了自己的頭頂,他幾乎是靠本能起跳,将球壓進懷中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難以置信。
至此,此前一直被對手牢牢掌控的進攻節奏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讓所有人終于有一刹容供喘息的餘暇。
在連續完成兩次跳投後,對方終于搶得了機會,以一輪快攻打斷了己方的攻勢。趁對方再次掌握節奏之前,彭揚趕快示意場下叫了暫停。
第二節已經逼近末尾,表面看來,彭揚是以一己之力拿了八分,阻止了頹勢的繼續發展,但隻有彭揚最清楚不過,此前的關鍵一瞬,少不了甄随的警覺。
遍觀隊友和場下的反應,大家似乎并不清楚剛才甄随做了什麼,不僅如此,他還隐約聽到了些許質疑的聲音:
“其他人這節表現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那個神遊的是來幹嘛的?”
“是啊,你要不說,我都沒想起來他剛剛就在場上。”
“……”
彭揚不無愧疚地想,不久之前,他也是這些聲音中的一員,借由一些缺乏根據的猜想,對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随意評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