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計劃發生了變化，在一個夜晚，他和害蟲一起站在腐化池邊，他輕輕一推，害蟲的軀殼落入了池子中，腐蝕分化，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好友被淨化了，随着強烈的化學制劑一起，淨化重生。

程越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當年就是他用這隻手把周宸夕推下腐化池的，掌心還有周宸夕身上衣料的觸感，溫熱的體溫，而記憶深處最清晰的，還是周宸夕臨死前平靜的面容。

他和其他人不一樣，死的很平靜，即便是被自己的好友推下腐化池，也隻是讓他的神色有些憂傷罷了。

周曜的呼吸因為緊張有些凝滞，許久才吐出一口氣，程越的坦白，讓周曜确認了一件事，那就是周宸夕并非是自殺，而是被殺。

在外城執行任務的時候，姆爾維曾說，他親眼看到周宸夕自殺，自願跳進了腐化池，這就讓整件事情變得沒有了調查的理由。可是從周宸夕留下的記憶來看，這不像是一個絕望求死之人會留下的線索，尤其很多細節都在傳達着信息。

比如這第二段記憶，那個開車撞死他的好友，身上便穿着白大褂，這是程越在辦公室的工作服。還有臨死前他看到的車牌号，C3629，對應的是程越辦公室的地址，周宸夕明明可以用更明顯的方式告訴周曜，害自己的人是程越，可是他卻偏偏選擇了這個隐晦的方式。

這說明，周宸夕在躲避着什麼，他擔心自己留下的記憶線索被旁人窺探了去，所以便特意留下這些複雜的記憶，把關鍵信息隐藏在細節當中。

姆爾維究竟是說謊還是被人篡改了記憶，這一點如今已經無人查起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周宸夕不是主動選擇死亡的，他是被逼上了絕路。

“周宸夕的身體被腐化池化成了灰，隻留下少量的骨灰，我拜托洛可查詢過，這些骨灰沒有入殓的記錄，也就是說，周宸夕的骨灰消失了——”周曜深吸了一口氣，像程越這種心理病态的人，對一個人的執念是很癡狂的，他為了不和周宸夕分開，不惜用全人類為代價給他搭建了舞台，對于周宸夕“淨化”後的骨灰，他不可能輕易地放手。

“我聽說過，人的骨灰是可以做成鑽石的，你診所裡的那一朵永生玫瑰花上，正好放着一顆鑽石……”

周曜一字一句的說道。

程越擡起了面容，聚光燈照在他的臉上，笑容詭異深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玫瑰花，我找到了我的玫瑰，很美，不是嗎？”

程越低聲笑了，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來咯咯的聲音，他輕輕打了一個響指，舞台的幕布緩緩地合上，完美的落幕，這一出戲終于結束了。

劇場上亮起了燈光，暗黃色的光線充斥在舞台的附近，周曜看到劇場四周圍着好幾個曦光教的教徒，他們架着狙擊槍，半蹲在角落裡。

“負責保護你的警力，已經被我們處理掉了。”程越狡黠的說道，他不再僞裝下去了，眼下要取得周曜的命，就在他的一聲令下：“如果不是你太礙眼了，我還真舍不得就這麼殺了你。我好久沒有遇到像你這麼有趣的人了，你沒有記憶，沒有過去，被天啟像提線木偶一樣利用，你完全有能力避開這些麻煩，卻心甘情願的被他們牽着鼻子走——”

“周曜，你到底是傻，還是和我一樣，喜歡享受這一片混亂的局面呢？”程越的話語意味深長。

周曜沒有回答。

問題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程越轉過身子，對着自己的手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開槍射擊，周曜活不了了，他對這個玩具的興趣，也到此為止了。

他走了幾步，沒有聽到槍聲，程越覺得不對勁，他朝離他最近的一個曦光教徒望去，那個人依舊是采取着半跪的姿勢，隻是他的頭歪向了一邊，整個人已經暈了過去。

程越的腳步倏地頓住了。

“程博士就這麼自信，我會放你離開嗎？”周曜站在舞台邊上，低聲說道。

一個身影從舞台的上方跳躍而下，穩穩的落在舞台上。

蕭磊面容冰冷，他一直潛伏在附近，周曜和程越的對話，他全部都聽到了，整個演出的過程他也都看到了，對于程越對周宸夕做的事，蕭磊隻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恢複？”程越沒有了一開始的遊刃有餘，蕭磊的情況他特意打聽過，蒂魯告訴他，蕭磊至少還需要住院兩周才能下床活動，所以在部署對周曜的刺殺計劃中，程越沒有考慮過蕭磊會出現。

“蒂魯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身體機能和普通的天衛軍不一樣嗎？”蕭磊語氣冰冷：“善于玩弄人心的程博士也被人擺了一道，這滋味感覺怎麼樣？”

程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啞口無言，周曜淡淡的說道：“我原以為你和蒂魯将軍的合作天衣無縫，但現在看來，他也對你隐瞞了不少的事，程博士你或許善于玩弄人心，但人性複雜，你太過自信了。”

程越沉默着，劇場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很快他冷靜了下來，他再次擡起眼眸，望向舞台上的周曜：“即便這一局我輸了，但是天啟的内亂已經不可避免。普衛軍和天衛軍的矛盾已經激化到無法修複的地步，這是數十年時間積累的結果，你沒有辦法阻擋。”

周曜沒有說話，他從懷裡掏出了通訊器，按下了一個按鈕，通訊器打開了一個投影，裡面播放着劇場的實時畫面，昏暗的燈光下，他們三個人站在劇場中央，兩隻木偶安靜的吊在幕布後面。

“從我進入劇場開始，我就用微型攝像機記錄了整個演出的全部過程，現在這個實時影像，正在天啟高層會議室裡播放着，還有街邊的巨幅廣告，電子屏幕，普通民衆的paradise終端，隻要和Z系統連接的所有裝置，都可以實時觀看這段影像——”

這是周曜拜托洛可做的事，他讓洛可侵入天啟中樞控制系統，把自己通訊器的錄像畫面實時播放給所有終端用戶。這是周曜想到唯一能讓大衆在短時間内知道真相的辦法，程越的陰謀，不能隻讓天啟高層的領導者們知道，還有生活在天啟數億的普通人，他們是激化天啟内部矛盾的重要一環，起着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必須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