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鋪滿白色瓷磚,彌漫着霧氣,瓷牆上安裝了兩個不高不低的金屬淋浴頭,浴室中央還擺放着個寬大的木質浴桶。
估摸着,裡面剛好能同時泡進去兩個小孩兒。
門口的塑料桶裡放置着兩套幹淨的睡衣,分明挂着“遲霧”和“于南”兩個名字。旁邊稍靠牆角的位置還有個空的塑料桶,應該是用來放髒衣服的。
遲霧松開了抓着于南的手,走到空塑料桶前,一手将衣擺撈起來分毫,露出截細腰,熱氣瞬間沾到那小片皮膚時,動作卻又陡然停頓,他扭頭看向于南,發現于南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遲霧稍微轉過身子,背對着他,才将衣服徹底脫下來。但卻還是不夠坦蕩,下意識地弓着腰,仿佛這樣就能自動縮減皮膚裸.露的面積。
之前和稍大的孩子一起洗澡的時候還處于一種不知羞的年紀,對“坦誠相對”的接受程度就像是接受天上飄過一朵白雲一樣,沒什麼感覺。但現在緩慢地在于南面前脫下衣物,遲霧感覺有一條看不見的蛇在他身上緩慢爬行,濕滑的鱗片刮起一片雞皮疙瘩,刮得他心髒也緩慢地跳。
時間被拖沓得冗長。
遲霧沉默地解開褲腰上的扣子,再拉開拉鍊。
就在他要接着往下脫的時候,聽見身後一陣由遠及近的窸窣聲。
是脫衣服聲。
于南在邊朝他走邊脫衣服。
遲霧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視線,讓它隻聚焦在牆上的磚縫裡,但餘光卻不受自主意識控制地關注着地面那雙已然靠近的、赤.裸的腳。
腳背被熱氣烘得有些泛紅。
于南比他先把衣物都褪幹淨,直接扔進了塑料桶裡。
“害羞了嗎。”于南輕聲說。
他卻不給遲霧反應的時間,話扔出去,直接就走到一個淋浴頭下,打開流水,整個身體站進噴灑的水流中,很快身體就被全部浸濕。
水流聲也敲擊着遲霧的腦袋。
遲霧加快了速度,而後盡量目不斜視地從于南身後走過去,走到另一個淋浴頭下。
但他還是看見了。
于南的身體,好白。
遲霧快速将身體打濕,将頭發和身上都打滿泡沫,用自欺欺人的方式來給自己做遮擋。
“遲霧,能把沐浴露遞給我嗎。”
沐浴露就在兩人中央的小櫃上放着,但于南是先打的洗發膏,應當是泡沫進了眼睛,有些睜不開眼,手在上面摸了摸也沒摸着沐浴露,反倒還将小櫃弄得吱呀吱呀得響。
于南的聲音不高,甚至被水聲蓋住大部分,但遲霧還是第一時間捕捉到了。
遲霧朝他快速地瞥了眼。
透過小櫃隔欄闆,于南的身體被隔闆遮攔住一部分,分隔成幾段,可遲霧的腦袋就像是最好的縫紉機,自動将數個片段縫補到一起。
白皙,泛紅,腹部還有幾塊沒恢複好的淤青透着紫,他肩膀的部位還有兩條淺淺的疤痕,應當是剛褪去結痂,過段時間才能徹底消失。
遲霧盯着他腹部淤青,手卻不停頓地快速拿起沐浴露遞給于南。
于南的手往旁邊摸了摸,很輕易就撞上他湊近的手。
于南順着他的手指往上摸,一點一點,溫吞地拿住沐浴露。
“謝謝。”他小聲說。
遲霧收回手,确認于南暫時不會睜開眼後,他反倒坦蕩了起來,背挺直了些,開始默不作聲地盯着于南的動作看。
于南擦沐浴露擦到腹部的時候動作很輕。
應該很疼。
遲霧想。
在于南用泡沫抹滿整個身體時,遲霧條件反射地伸手準備去接沐浴露。但于南卻遲遲沒把沐浴露放回去,反而是再次站到水流中,開始沖洗身上的泡沫,而随着泡沫被沖掉,他緊閉的眼睛也緩慢地掀開條縫。
遲霧迅速别開臉,再次盯着磚縫。
可他的動作還是被于南察覺到了。
于南在餘光裡看見他紅透的耳根,無聲地笑了下。
洗完澡。
兩人身上穿着一樣款式的睡衣,頭發濕漉漉的。
于南走到隔壁房間去吹頭發,遲霧卻順着走廊不知道去哪了。
等于南吹好頭發,他終于拿着瓶未開封的紅花油回來了。
紅棕色的瓶子被放到桌上。
遲霧說:“塗上能好的更快。”
于南拿起紅花油,“你都看見了?”
這句話在這種情景下,遲霧不自覺多想。
像是不僅僅指“我身上的傷你都看見了”,還指“我身體的每個角落你都看見了”。
遲霧想解釋,但于南卻隻低着頭看那瓶樸實無華的紅花油,跟本不看他一眼。
遲霧張張嘴,又閉上。
他幹脆走到吹風機前,快速吹好頭發。
狂嘯的風聲堵着耳朵。
遲霧的心也跟着變得亂糟糟的。
淤青,傷痕。
頭發隻吹了半幹,遲霧就關了吹風機,他一轉身,卻發現于南還在門口站着,垂眼盯着地闆縫發呆,像是在等他。
遲霧走過去,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外牽。
直接用行動告訴他,走吧。